【艺术讲堂】孙振华：公共艺术的非典型案例

今天说两个问题，第一个：我们通常所说的公共艺术的定义和公共艺术变化的实践究竟是什么关系；第二个：如果公共艺术不断有新的案例新的形态出来，我们的公共艺术教育与这种不断发展的公共艺术又是什么关系？

我发现一个现象：实际上我们每个人在理解公共艺术的时候，常常都对公共艺术有一个比较固定的界定和看法，但事实上这些定义和我们的公共艺术不断出现的新的案例之间是什么对应关系呢？这是一个有意思的问题。我个人尝试对公共艺术下了一个定义，公共艺术是在市民生活的基础上，在公共空间中体现了民主、开放、互动、共享的价值观，并具有与之相适应的制度和程序保障；它可以利用建筑、雕塑、绘画、景观、水体、表演、影像、多媒体等各种方式，针对和适应各地的地域社区环境的可以实施的一门综合性艺术。

我加了一个影像和新媒体，这实际上也成为了当今公共艺术的一个很重要的手段，当我们定义公共艺术，实际上在我们的心目中甚至在每个院校在涉及公共艺术这个学科的时候，都会有一个自己的“公共艺术”。比如说有的学校公共艺术专业会偏重于雕塑、壁画或者建筑，实际上每个学校自己心目中都把公共艺术界定成一个具体样式，这样的话他们认定的公共艺术其实和现在正在发生的鲜活的公共艺术的实践之间是有距离的。公共艺术会经常出现一些新的、非典型的形态，所谓非典型形态就是和我们大家心目当中的公共艺术是不一样的。

下面讲几个案例，它们究竟是专业的作品，还是一个业余的非专业的东西呢？我把问题提出来。我们知道，今年12月深圳有一个文汇部主办的“首届公共艺术大展”，这个大展里中有一个城市案例展，总策展人是王中，王中这个策展团队在北京、上海、深圳这几个城市寻找最具有典型的公共艺术的城市案例，深圳提供什么案例呢？深圳有很多非常典型的公共艺术的案例，但是深圳的团队在提交案例时没有提交这些案例，我们只是提交了五个非典型的案例，因为这五个非典型案例恰好是最能说明今天的深圳正在发生的公共艺术，也就是说，今天的深圳不知大家是否了解，它的民间社会相对活跃和发展，特别是年轻人的那种创造性，创意文化，我认为现在在全国可能是走在前面的，我们想象不到一些年轻人在深圳这样一个城市里，会通过自己的努力自己的创意，获得意想不到的成功，我看到一个最近的消息是，目前新的中国富豪排行榜中有一个35岁的年轻人，他就是做无人机的著名的“大疆公司”的总裁汪涛，他很年轻，才35岁就是一个百亿富翁了，而创业成功仅仅用了不到十年时间，白手起家的几个年轻人一下获得这样的成功，而他的成功不仅是科技上的、经济上的，我认为还伴随了一种文化。

“302”是深圳白石洲上白石村二坊49栋302号出租屋

我很欣喜地看到深圳文化在也会出现一些个人的、民间的、非官方的这样的创意活动，比如有一个活动叫“握手302”，就是一帮文化人士，不一定是搞艺术的，他们聚集在在一个叫“白石洲”的城中村里，深圳的城中村过去被认为是城市毒瘤的地方，因为高楼非常密集，楼与楼之间甚至是可以握手的，卫生设施相对不好，非常拥挤，社会治安问题也相对比较多。他们在这样一个城中村租了一个房子，通过这个房子把公共艺术植入到城中村，他们做了大量的活动，都是公益性的，文化表演活动、对话活动，和小孩一起互动，非常有意思，现在他们这种活动引起了大家的关注，这种叫不叫公共艺术呢？我认为可以算，他们有很多和城中村的小朋友握手的案例，他们有算数的活动，有表演的活动等等，比如说他们策划了一个“算数活动”。因为这里很多住民是低收入阶层的，组织者让小孩子来算父母的工资，他们的收入，他们的支出，他们的劳动报酬和这个城市所存在的巨大利润是个什么关系……同时还有一些外国人也参与了这个活动，城中村的住民和他们会有一些互动。

2015年3月26日，坚果兄弟在深圳工商局注册深圳市无意义有限公司

第二个也就是我们在展览中会展出的坚果兄弟，这个坚果兄弟其实是一个人，他2004年在湖北一个大学毕业，他成立一个公司，叫“无意义公司”，在工商局注了册的。我认为其实他就是用当代艺术的方式来做公共艺术，其实他的方式和当代艺术的比如行为方式很相像。但他也具备了一些公共艺术的要素，比如在公共空间里发生，有活动，有表演，它里面有几个具体的活动，其实他的公司就他一个人，他正儿八经地发招聘广告，招了37个人，进行了一次活动，他还发工资，当然工资不高。比如这个活动他请一个人，在公园里面，叫另外一个人来证明自己不是神经病，就做这样的活动。还有就是他招聘的员工，公司的员工来做“搬运空气”的工作，用塑料袋把空气装进去然后搬过来放掉。

《寻找深圳》由九位（组）不同领域的艺术工作者，知识分子，以及创意人士围绕一个城市区域进行探索。

第三个非典型案例是“寻找深圳”。同样这是一帮文化界的知识界的人，他们想针对一个问题来做艺术，很多人都认为深圳是一个没有历史、没有传统、没有文化的这样一个城市，于是他们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在深圳发现其实这里也是有文化、有文脉的。他们发现了很多植物，发现了很多动物，还发现了我们不知道的过去的一些村子的村史，发现了深圳所沉睡的，被外来人所忽略的这里的一些当地原住民的一些故事。发现这些东西后，他们用一个片区不断地通过艺术表演和展览等把发现展现出来，他们持续在做这种活动，叫做《寻找深圳》。

这三个案例带来两个问题。第一，以上的这些项目是不是公共艺术？如果是公共艺术的话，为什么会提出这个问题呢，因为这些艺术的行为者，艺术的发出者，这些主体几乎没有一个是从公共艺术学院毕业的，也没有一个是公共艺术系里面的，大多数人都不是艺术院校毕业的，甚至有的人都没上过大学，他们很多人都不懂雕塑，也不懂绘画，也不懂建筑，他们怎么会做公共艺术，他们这是不是公共艺术，这是一个问题。如果我们这三个案例他们的这些活动是公共艺术的话，它又是怎样与公共艺术发生关联的？这就是大家要思考的问题。

第二，反过来说如果他们做的是公共艺术，那么公共艺术的教育跟他们又是一个什么关系？我们今天要讨论的是公共艺术的教育，我们怎样通过一种教育让他们学会做公共艺术的呢？对这个问题我个人的解答是：我始终认为公共艺术不是一个专业，它最核心的东西是观念和方法，我认为公共艺术我们要学的最核心的是观念和方法，是一种什么观念呢？因为时间关系我不能详细的讲，只能把我所认为的公共艺术重要的观点跟大家说一下：公共艺术首先重要的是公共艺术的政治观，实际上就是公共艺术和政治的一种关系，我们只能从一种政治学的角度上去看问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公共艺术就是一个政治的艺术。那公共艺术的政治观包括哪些内容呢？首先第一个内容是利益、权利和权力，利益是什么？利益就是需要，满足你的需要就带来了你的利益问题，权力是什么呢？权力就是把个人和群体的意志强加给别人的一种能力，你有权力，就是说你有能力把你的或者是群体的意志强加给别人；那还有另一个权利呢，可能更多的对于公众来说的，就是个人和群体分享公共资源的资格，我们具有公益权，我有权利享受国家给我的资源，我应该得到个人的资源，所以我觉得要了解公共艺术的政治，首先就要了解公共艺术的利益、权力和权利。

（美）塞拉《倾斜之弧》1981年

另外，将公共艺术归结于政治，也就是说我们日常生活的政治，这种微小的政治，也就是我们日常生活中经常发生的，比如说美国极少主义雕塑家塞拉的《倾斜的弧》的公案，这是公共艺术上一个非常经典的案例，实际上这个公案也涉及到一个真实的权利的问题，涉及到日常生活政治的问题，你把这个雕塑摆放在一个广场，把市民的阳光遮挡，你妨碍了我的权利，这个公共艺术、这个雕塑背后实际上就是一种政治的问题。

接下我说的就是公共艺术和公共领域，我认为公共艺术的观念本质的第二方面就是公共艺术的社会观。公共艺术的社会观里最关注的三个问题，第一，公共艺术对社会问题的关注和介入，我们看右边博伊斯的这个清扫活动，这也是很有名的，这也是他的一个行为艺术，这个里面表现的就是一个对社会问题的关注，他是说很多知识分子一直在呼吁，高喊各种环保口号就是不亲手去做，虽然博伊斯的工作的有点夸张，他披着那种豪华的大衣，但他毕竟是在扫地，这应该是公共知识分子的一个姿态和参与的行动。第二，公共艺术的社会观的体现在每个参与者或者每个公共艺术家的立场、身份和态度。先你站在什么立场，你是什么态度，再说你是谁；第三是公共艺术的社会功能和社会作用，这就不用多讲了。

博伊斯的清扫活动

公共艺术里面还一个很重要的是公共艺术的美学观。公共艺术也要思考艺术的问题、美学的问题。它的美学是什么呢？我认为它的艺术的美学分为五点，第一是强调公众参与的和互动的大众美学，第二是一种强调实践性和动态性，强调实施过程的动态美学、过程美学，第三，它是地方性美学，它常常考虑地域、社区、占地的历史文脉传统，第四个就是环境的美学，公共艺术家在创作过程中强调与自然、人文环境的协调。最后一个我觉得它是一种综合性美学，公共艺术并不采用一种单一的方式和手段，而是采取多样性的和复合型的各种可利用的手段和方式来加以实施。所以它的美学观就是这几个方面。

那么公共艺术的方法是什么？其实我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界定方法，我这里就比较粗略地从的儒学角度进行简单的比较，比如说我们经常谈公共艺术的社会学方法，人们可以在书店买到大量的社会学方法论，它会非常专业的教你社会学方法，包括我以前做的一些项目。我们真的很认真地看书，虽然我不是学社会学的。社会学的引导方法是这样的，比如问卷、调查、访谈、做一些统计，这些方法都是非常专业的，在问题的设置上一定是很专业的。

这里写出来了第二个应该是政治学方法，像政治学方法我们就举个例子，比如说我这右手边有本书，这本书叫《可操作的民主》（作者：寇延丁、袁天鹏。浙江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这本书，我们说公共艺术是不是会做艺术就行了？其实不是的，公共艺术至少要学会开会。我们说公共艺术政治理论会议有一个公共艺术委员会，公共艺术委员会代表坐在一起对一个城市一个社区的公共艺术的发展定论的时候，我们怎么开会，是不是谁是市长谁的权力就大，他就说了算，或者谁有钱这次公共艺术就是他买单他就说了算？当然不是的，我们从这个可操作的民主，它把一个会议或者说一个民主的程序练化成一个具体的会议过程，如果大家不了解怎么做我就简单说一下：就是说，一个会议的组织者不可以是评判者，就像玩杀人人游戏一样，你是一个法官同时你又是一个裁判，就算你知道谁是杀人者但你不能说，但你不能说你只掌握游戏的程序只说是或者不是，每个人在参加会议的时候一定要提出对你的议案，会议中不能讨论，不要议论，不要相互谩骂。比如说我要在什么地方做个雕塑，同意的说我同意，不同意就说我不同意，会议中你说你不同意，理由一二三四；不同意怎么办？我们来表决，如果大多数都不同意，那这个议案就pass掉了。

实际上在讨论公共艺术的时候，我们就不要没有准备地临时改变规则，临时提出你的议案。有时候出其不意弄出个幺蛾子来，把一个议定好的事情搞黄掉，就是应该一人一票民主的程序来决定。但一人一票也是有缺陷的，当我们每个人都有自由意识的时候，它也许是一个解决纠纷解决矛盾的可操作的方法，这是我举的例子包括研究学的方法。

还有历史学，历史学的方法也很重要。公共艺术要求我们要了解地方志，了解地方历史。还有心理学，心理学研究方法其实是实验心理学和科学心理学，我们对一件作品的评判，我们对它是否喜好等等其实是一个实验。还有环境学、自然科学更是这样，我们今天的大数据，今天的3D技术，今天的信息技术，如果搞公共艺术的如果了解这些方法，这种自然科学的方法，他也可能把公共艺术做得很好。

最后，我要讲的是观念与方法与公共艺术的教育。我认为公共艺术的教育面临的问题主要有四个。一，什么是公共艺术？我这里讲的是主要是公共艺术教育，它是一种艺术学科还是一种理论学科。二，什么是公共艺术的基础训练？是一种技能、技法的训练还是思想、方法的训练？三，什么是公共艺术的教学体系？我们说公共艺术可以有很多技术的实践的手段，那它的教学体系应该是怎么样的，这是我们把观念和方法与公共艺术教育联系起来看的时候呈现出的三个问题。四，我们公共艺术教育的基本理念是什么？我个人归纳一一个抛砖引玉供大家批判的想法，我认为公共艺术教育的核心不是技术、金融、教育，而是艺术观和方法论的教育，这是一个重点的问题。

《深圳人的一天》原型模特与作品合影

具体说首先，公共艺术教育不是单一学科的教育，不是说我学公共艺术的就只从事公共艺术学科的学习，我觉得公共艺术教育是如何看待艺术与社会关系的理论思维和实践途径的教育。

其次，公共艺术教育不是公共艺术专业的教育，而是所有艺术学生的共同课，这是我一贯的想法。共艺术从教育角度讲，不是说公共艺术系公共艺术学院的学生就应该学公共艺术，而是每一个学艺术的学生都可以学公共艺术，都可以做一个公共艺术家，就算你是一个学音乐的、学影视的，你也可以学公共艺术这门课程，学了之后你可以用你音乐、影视的手段来做公共艺术。这跟前面也是有关的，公共艺术不是一个单一性的学科，而是一套观念和方法的教育，掌握这一套观念和方法你就可以从事公共艺术的创作了，所有的学生包括理工科的学生也可以学公共艺术的课程，可以作为选修课，学完之后他也可以进行公共艺术的创作。也就是说我认为公共艺术就是当代艺术，公共艺术离我们不遥远，只要感兴趣的都可以从事公共艺术的创作。

再有，公共艺术是一个开放的平台，所有对公共艺术感兴趣的都可以通过掌握公共艺术的观念和方法，进入到公共艺术的创作中。其实我前面所讲的三个案例就是想说明这个。前面三个案例大多数人都是艺术家，全部的人都没学过所谓的公共艺术专业，但是我认为他们做得很好，我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  

（王文文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