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位雕塑家,少年时做过一个梦,梦中,他的雕塑如洁白的云朵飘浮在蓝天之中,光芒四射,熠熠生辉。整整半个世纪过去了,他的梦境已变成现实,雕塑也成了他毕生的追求。
不久前,在天津六号院创业产业园区,隆重举办了庄征从艺50周年大型展览暨艺术研讨活动。近百件雕塑和绘画作品大气磅礴,古朴凝重,将传统文化的精髓与强烈的时代感熔于一炉,不仅给人赏心悦目的审美享受,也引发了人们对雕塑在城市建设中的地位和作用的思考。
他是雕塑大师潘鹤的高足,创造过数十座大型城市雕塑,如周邓纪念馆的《高山仰止》、广东汕头广场的《大潮》、昆明世博园的《万象更新》等。在他看来,好的城雕作品可成为一个国家和城市的标志和象征;与欧美国家相比,我们的城雕还处在初级阶段,尚存很大的发展空间。
如果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那么,雕塑就是这音乐中的灵魂和主题。庄征,五十年如一日,用他手中的刻刀,雕塑着我们伟大时代的灵魂。
我庆幸,遇上了一个好时代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庄征就读于广州美术学院雕塑系,他的老师便是大名鼎鼎的雕塑家潘鹤。潘鹤塑造过一系列具有时代特征、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代表作是表现一对红军战士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的雕塑《艰苦岁月》。改革开放初期,他为深圳创造的《拓荒牛》,由于表现了特区人的顽强创业精神而广受推崇,全国各地纷纷加以复制。走进占地五十亩的广州“潘鹤雕塑园”,数百件雕塑作品使人犹如浏览了一部视觉的中国近代史。
庄征首先继承了恩师的勤奋敬业精神。他至今清楚记得,当年潘鹤十分注重速写和写生训练,衣袋里随时装着一个小小的铁皮烟盒,盒里装的不是香烟,而是一沓水彩纸,遇到令他心仪的景物,掏出来就画,方寸之间,顷刻笔下生花。在威尼斯、佛罗伦萨,都曾留下他的“迷你”写生画面。此外,关山月、杨之光等名师用毛笔画速写的习惯,也给了他很大影响。广州美院的学习培育了他的艺术造型能力,为他日后的写实主义雕塑和绘画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潘鹤不仅教授了我雕塑的技巧,更教会了我怎样做人以及应当坚持的创作方向,使我走上一条正确的艺术之路。”回忆求学历程,庄征深情地说。
1965年,庄征从广州美院毕业后分配到天津工作。一年后“文革”爆发,他在描绘和雕塑领袖像的政治任务中,度过了人生最好的十年时光。
改革开放,国门打开,西方现代艺术理念和各种创作风格流派纷纷引进,庄征一度陷入迷茫和苦恼中。“老艺术家功成名就,可以以不变应万变;年轻人感觉敏锐,接受力强,热衷于拿来主义、抽象变形;最难受的是我们这些三四十岁,不上不下的中年艺术家,一路磕磕碰碰,力图寻找一个艺术的突破口……”庄征这样描述他当时的尴尬处境。
路,是人走出来的。终于,他闯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独特艺术之路。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庄征陆续创造了雕塑界的三个“第一”:新中国成立以来,天津第一座汉白玉城市雕塑《希望》;第一个以古汉字形态为元素创作的城市雕塑《古共生辉》;第一个将光源引入雕塑造型中的城市雕塑《大潮》。此外,他在绘画上也卓有成绩,其中《中华魂》荣获2008国际奥林匹克美术大赛铜奖。
“我庆幸遇上了一个好时代,经济高速发展,城市建设日新月异,都给了雕塑家施展才华的最大舞台。我们一定要珍惜这个难得的历史机遇,以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完成每一件雕塑创作,无愧于伟大时代和人民。”庄征真诚地说。
巧用汉字,熔铸华夏文化精神
罗丹说,美在于发现。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短暂的创作迷茫期之后,庄征创作了不少写实风格的雕塑作品,如为文化历史名人李叔同、文学大师孙犁、书画家梁崎等所作的形神兼备的肖像作品以及大量高度概括的半抽象的雕塑小品。但他绝不满足于这些常规的创作。在庄征看来,文化的多元发展是一种必然趋势,但如果没有本民族传统文化的内涵和底蕴,艺术终究是肤浅的,很难为中国百姓所接受。只有像罗丹说的那样,以艺术家独特的眼光、独特的视角观察和体验生活,才能有独特的发现。于是,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他发现了一个深具传统文化内涵的创作元素——汉字。
汉字艺术是华夏文明的瑰宝,充分体现了中国文化的特色。它将自然界中的万象经高度浓缩、概括、夸张,以最简约的笔画表情达意,创造出无数优美的造型,里面充满奇思妙趣和浪漫想象,成为中华文化中最通俗又最神秘、最普及又最辉煌的抽象艺术。这里面有着结构的万千形式、线条的无穷变化,为东方式的抽象构成提供了种种启示与可能。
庄征“汉字系列”雕塑的第一次大胆尝试,是为河南省辉县创作的城雕《古共生辉》。
当时,随着城市建设的蓬勃发展,各地都在搞城市雕塑,但艺术手法上大同小异,缺乏个性和地域色彩。接到为辉县设计城雕的任务后,他深入实地考察了解,对辉县的历史文化了然于心后,才开始构思创作。辉县,是神话传说中共工氏创建的共国的发祥地,明代以后更名辉县。因此,庄征抓住古篆“共”字进行想象、变形、创造,使之既有浓郁地域特色,与其他地方绝无重复,又弘扬了传统文化的内涵以及新时期建设美好家园的理想。
现矗立于天津南京路、为纪念香港回归而创作的《心连心》,是庄征的另一件得意之作。这座不锈钢雕塑以汉字小篆“心”为原型,左右笔画相互借用,组成三面连接的立体造型,寓意内地与香港人民心连心。为天津南开中学建校百年而创作的不锈钢喷漆雕塑《栋梁》,则由多个“开”字构成方正刚直的构件,横平竖直,长短相济,多面立体交错,气势宏大壮观,象征着南开培养出诸多国之栋梁……这批“汉字系列”雕塑被认为是庄征所有作品中最具探索性和创造性的,它们既吸收了西方现代雕塑的营养,造型简练单纯,颇具抽象意味,又有古汉字的隐喻性和象征性,“是对传统文化的独特美学诠释和现代演绎,其价值和影响已不限于雕塑本身”(邓福星)。
城市雕塑尚有很大发展空间
徜徉世界各大文明古都乃至现代都市,雕塑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道亮丽风景。从古埃及到古希腊罗马,从与建筑融为一体的石柱、石像,到单个的雕塑作品,灿若群星,美轮美奂,为后世留下了珍贵和永恒的历史遗迹。好的城市雕塑作品,甚至可成为一个国家、一个城市的标志和象征,如纽约的自由女神像,丹麦海滨的小美人鱼,布鲁塞尔的撒尿小男孩,新加坡的鱼尾狮……每年都吸引着大量游客,具有很高的人文价值并创造了可观的经济效益。近年来,国内城市雕塑也有长足发展,如广州、长春分别建有雕塑园,天津的五大道和一些名人故居也建有一些小型雕塑……但庄征认为,与欧美相比,我国真正意义上的城雕是改革开放后才有的,尚处于发展的初级阶段,城雕的意义和作用,也未引起城市管理者的足够重视。
“城市雕塑,主要不取决于雕塑家的能力和水平,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城市管理者的眼光、爱好和文化素养。它们往往决定着城市的文化风貌。”庄征直言不讳地说。
换一个角度说,雕塑家也有与城市管理者对话沟通以取得共识的责任。庄征为天津杨柳青镇中心广场设计城雕的过程,便是一个生动例证。按照原来的构想,该广场要建成全国一流广场,而且是欧陆风格。庄征与镇领导沟通后指出,欧式符号无非是罗马柱、维纳斯,但这与杨柳青有何关系?弄不好,花了钱还让人说没文化。怎么办?他浏览了大量杨柳青和西青区历史与现实的有关资料后,从一个全新角度进行艺术构思,在广场上设计了三组雕塑—— 一组以阿拉伯数字“8”为变形依据,寓意“发展无限”;二是以汉字“文”为基础演绎而成,寓意杨柳青年画驰名中外,文化积淀深厚;三是以地面99个铜铸“福”字与高耸的巨型“福”字变形雕塑组成“百福之门”,既寓意杨柳青乃一片福地,又体现了“为民造福”的执政理念,结果雕塑家与西青区领导的思路高度一致,一拍即合,这组城雕也成为杨柳青镇的地标性建筑,融入当地百姓生活。
城市雕塑尚有很大发展空间,对此,庄征满怀信心与希望。
雕铸永恒,为伊消得人憔悴
生活中的庄征是个性格内向、为人低调的汉子。可能他的广东普通话讲得不够好的缘故,给人的印象总是干得多、说得少,但他内心却蕴藏着极大的热情与能量。尤其在艺术追求方面,他曾这样自我激励:“为了雕铸永恒,雕塑应有崇高的思想与人格,有丰富的想象力和工匠般吃苦耐劳的精神!”
众所周知,雕塑与绘画不同:绘画,一个人关起门来即可完成,雕塑却要将平面变成立体,既是复杂的脑力劳动,又需付出繁重的体力。以他为天津周邓纪念馆创作周恩来邓颖超青年时代的大型雕塑《高山仰止》为例,从接受任务到创作安装完毕,只有百余天时间,被很多人认为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连文化局局长都为他捏着一把汗。但他以极大的政治热情,拿出“拼命三郎”的干劲,精心构思创作,放大泥稿,制作模具,翻成玻璃钢;然后又到河北省曲阳,上山选择石料,在凛冽的寒风中,指挥几十名工匠精雕细琢,连春节都是在山野中伴着铿锵的碎石声度过的。
1998年2月28日,在周恩来诞辰百年之际,《高山仰止》终于落户周邓纪念馆。这座长八米,高五米,由300吨石料制成的巨型雕塑,犹如一座巍峨的山峰屹立馆内,烘托出“历史巨人,时代高峰”的主题。雕塑中,青年时代的周恩来目光炯炯,正视前方,眉头微蹙,嘴唇紧闭,生动表现了他对黑暗势力的疾恶如仇和摧毁旧世界的坚定革命信念。身旁的邓颖超则充满自信、热情和内敛之美。
“心力付出七旬苦,赢得雕画两树花”(冯骥才)。如今,年近古稀的银发雕塑家,正如他笔下的雄驹良骏一般,向着更理想的艺术境界,奋蹄前行,嘶鸣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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