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台湾高山茶、练太极拳,头顶最贵华人雕塑家头衔的朱铭过着极为传统、极为养生的生活。这位只读了五年书的艺术家38岁才举办第一次个展,却一举成名。自此传统与现代、民俗与学院,所有的界限在他那儿都被打破。
现在72岁的他早已华丽转身为华人最贵雕塑家。在台湾他的传奇故事不亚于齐白石。7月18日,“朱铭人间系列雕塑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展,近150件雕塑作品活脱脱展现“人间”百态。在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朱铭指出,自己学历很低,能成功归功于修行,画得再像马蒂斯,再像毕加索,却没有自己的东西,是最糟糕的。而在既有风格下,艺术也需要创新,“艺术尤其应该变。”
朱铭,1938年生于台湾苗栗通霄。1953年-1957年拜木雕师傅李金川学艺,1968年-1976年师从雕塑家杨英风学现代雕塑。他的早期作品被视为台湾文化界乡土运动的象征。此后,他创作的“太极系列”、“人间系列”赢得了巨大的国际声誉。2006年4月1日-26日,他在内地的首次个展《朱铭———太极雕塑展》在中国美术馆举办,共展出62件雕塑作品,包括1972年的“木刻太极”到2000年广受推崇的“太极拱门”。
一夜成名
正好赶上乡土运动
新京报:你小时候被叫做九二,是你父母生你时的年龄加起来刚好92岁。老来得子,是不是对你期望很大?
朱铭:那时家里穷,都没怎么念过书。我是最后一个(小孩),父母就是想看看最后一个能否念书。当时念书是唯一的路,但是我念得很糟糕。这也是有原因的,那时是二战期间,根本没办法专心念书。我父亲说,你书念不好,但总要有一技之长,就带我去学雕刻。
新京报:那会儿你自己喜欢雕刻吗?
朱铭:我一开始就对画画很喜欢。我没有学过九九乘法,也没有学过注音,但我最喜欢的是历史课,那上面有戚继光、文天祥。我无师自通,就画这些历史人物。家里人看到我画的这些,还帮我贴起来,认为还不错。所以学雕刻也正好满足了我对美术的喜欢。
我第一个师傅是我们通霄镇妈祖庙雕刻师傅李金川,他是刻庙宇的。当时我提起我们这个东西能否参加展览。师傅说不能,我就问要刻什么东西才能参加展览。师傅说必须像书上经常提到的黄土水(雕塑家)那样。我就想必须找一个专门搞艺术方面的老师。后来就找到了杨英风(雕塑家),也就从工艺雕刻踏入艺术创作领域。
新京报:听说你第一次办展,具有草根情怀和生命的《乡土系列》雕塑展就从五天破例展览了一年。
朱铭:因为我学历太低,杨老师希望我一次就能爬得很高,就想让我去台北历史博物馆展出。但是我学历低不可能进去。1976年,杨老师就用计说他要去办展,等到展期快到了,又说自己完成不了作品,就介绍我去参展。
馆方当然不答应,就说要找三位有头有脸的人物来推荐,才同意我展五天。结果展览现场来了很多人,反响非常好。就延长到一个月;后来人还是很多,就延长到了一年。那次展览就让我一夜成名了。
新京报:上世纪70年代,台湾美术在乡土文学运动的推波助澜下也呼应了“回归乡土”的诉求,你的第一次展览也被视为70年代台湾乡土文化运动的重要象征。
朱铭:那是我运气好。那时正好是乡土运动。我是个乡下人,又不是学院出身的,创作出来的作品又没有什么色彩,自然成了最乡土的。
他们每一个搞乡土运动的人都出来帮我写文章,吹牛。在报纸上连续性地发文章,不出名都不行了。类似蒋勋、林怀民,差不多有十多人吧。这些都是在美术界响当当的人物,这些人吹牛才会有影响。
创作体验
艺术重要的是修行
新京报:最初从乡土系列成名,为何转入太极系列的创作?
朱铭:杨(英风)老师说我这么瘦小,身体不太好,应该去练太极。练的时候我手痒痒的,就想把这些刻出来。但刻了十多年后,觉得太极系列对我是一种包袱。首先,因为太极拳不是我创的,是张三丰创的;第二,刻太极一定要有太极精神;第三又要有太极架势。这三方面都会将你局限在里面,对艺术家来说很难有创新,所以我后来就结束了太极系列,就只刻“人间系列”了。
事实上,乡土系列、太极系列都包含在人间系列中。现在我的雕塑也可以说只有一个系列———那就是人间系列。
新京报:在展览中,尽管展出的150件作品只是你这三十年人间系列的一部分,我们也看到了人间百态。那你对世间百态的雕刻会有侧重的标准吗?
朱铭:我选择的题材都是我新发现的问题。类似我每天打开电视看到新鲜事物,就会想着把它刻出来。你看我的游客系列,就是(因为)我看到全世界各个角落到处都有游客,逛累了就靠在墙上,去博物馆就要排队。
新京报:这次在北京的展出也让我们看到了木、石、陶、瓷、铜、不锈钢等各种材质,甚至还有海绵。你是很喜欢尝试用各种材料创作?
朱铭:因为不同的材料有不同的特性。木头讲的话和效果绝对不会在不锈钢那发生。正因为材质具有不同的特质才会吸引艺术家去改变,去创作。基本上每一种材料我都要做五年以上,我都要刻到它开口讲话,告诉我效果,告诉我问题。另外,除了材质本身,我也想表现我们这一代的成就。海绵、不锈钢都是20世纪才有的新产品。我要记录下这个东西,作为我的创作媒介,只有这样才能代表我们这一代的成就。
新京报:我们也注意到此前你雕塑的色彩极为丰富,但2007年就基本以白色调为主。
朱铭:刚开始是五花八门。但后来我想让它颜色更单纯。颜色单纯,雕刻才更有力量,雕刻本身的力量会显露出来。
新京报:在你看来,艺术创作最重要的是什么?
朱铭:不管再好的艺术,教授教的,去展厅看到的,都与你完全无关。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本性和风格,否则你只是记别人的东西,却没有自己的风格。你画出来的很像马蒂斯、很像毕加索,但就是没有你。应该把所学的满脑子都是别人的东西,统统都要忘掉,将头脑放空,你自己才会壮大。这个没有人能教你,是内心的问题,需要修行。所以我提出艺术重要的是修行。我一生所奉献的语言,不是雕刻语言或绘画语言,而是以修行为中心思想,一以贯之的艺术语言。
艺术市场
拍多高都与我没有关系
新京报:在台湾,雕塑艺术的市场价值得到充分认识了吗?
朱铭:在台湾,相比绘画,雕刻艺术家也比较少。雕刻难度比较高,因为是立体的东西,必须整体都抓得很好,需要完美。但绘画只需要关注平面的问题。
由于历史的原因,雕塑市场价值比绘画差。因为以前没有雕刻,雕刻被认为是手工艺品,而不是艺术品。但绘画却早就有了,在古代就有了价值地位,雕刻却是装饰、摆设。雕刻成为独立艺术门类是从西方传过来的。
新京报:2007年,你的《太极系列之一》在香港拍出突破千万港币高价;在今年4月公布的《胡润艺术排行榜》中,你的作品以7838万元人民币的总成交价格位居第五。可以说你是最贵的华人雕塑家,怎么看自己的高价位?
朱铭:拍卖市场与我没有太大关系。现在拍的东西都是我很早就卖出去的,剩下的作品都归基金会。拍多高都跟我没有太大关系。
新京报:作品在拍卖市场受认可后对你以后的创作会有影响吗?
朱铭:会有影响,那是好的影响。比如用的材料就可以买很多,工作的时候不必考虑钱的问题,会改善生活。
新京报:那你会为了市场而去创作一些市场认可的作品吗?
朱铭:创作归创作,不要去考虑别人喜不喜欢。只有这样的心态,才能有发挥,才能够一直持续下去。我一直在改变。别人都开我玩笑,说我是善变的人。我一直坚信艺术家要有突破,要改变,艺术尤其应该变。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李健亚 摄影/本报记者 郭延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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