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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德:被巨大文学成就掩盖的

更新时间:2008-10-14 08:44:32 来源:中华读书报 编辑:batty84 浏览量:295

 

油画《歌德在罗马郊外的坎帕尼亚》(梯施拜因绘)

    德国绘画中,以歌德为题材的作品多不胜数。藏于慕尼黑新美术馆里的一幅歌德肖像画,由肖像画家K·J·施迪勒尔于1828年绘成,是我所见到的歌德肖像画里最传神、最典雅的一幅。

    去年我在法兰克福参加国际书展期间,每天中午和黄昏都要在展馆外面的旧书市场上逗留许久。我在这里买了几册虽然古旧、但是开本和装帧十分典雅的歌德传记和席勒的剧本集,还买到了一册威廉·布什的儿童幽默故事诗集的麻布面的精装插图本。这册故事诗中的有一首名诗《Max und Moritz》(直译为“马克斯和摩里茨”,诗人翻译家绿原先生意译书名为“顽童捣蛋记”),在德国可谓家喻户晓,是儿童教科书中的保留篇目。尤其使我感到欣喜的是,我在这里还淘到了一帧施迪勒尔所绘的那幅著名的歌德肖像画。虽然可能是半个多世纪前的印刷品了,但纸色古雅,幅面舒阔,印制精美,整个画幅透着一种古旧的芬芳。歌德明亮的目光里透出无限的智慧与深情。这使我想到著名美学家和诗人宗白华先生曾为这幅画像写过的一首题诗:“你的一双大眼睛2笼罩了全世界。但是也隐隐地透出了你婴孩的心。”

     1786年11月1日,歌德来到罗马。在此之前的两个月里,他已经漫游了维罗纳、维琴察、帕多瓦、威尼斯、翡冷翠、费拉拉、波洛尼亚等地,但这些地方都不如罗马那样诱惑着他,使他迫不及待。他在到达罗马的当夜,就这样写道:“现在我到了这里,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似乎可以慰我平生了。因为这大概可以说关系到我新的生命。……我看到我青年时代的一切梦想又复活了。”他把到达罗马这天视为“我的第二个生日”。

    罗马的宫殿、教堂、花园、山冈、废墟,罗马的廊柱、湿壁画、雕塑、剧场……都让歌德如痴如醉。寻找和观赏马拉蒂、提香、拉斐尔、米开朗琪罗、安格利卡·考夫曼等艺术家的绘画,成了他在罗马每日的“必修课”。他觉得,在这里等于进了一座大学校,一天所学的东西简直不可胜数,每天都能看到一些新的、大的、罕见的画,每天都会产生一些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整体性”的感觉。他甚至认为,“巴黎只是我的小学,而罗马是我的大学。看到罗马就看到了一切。”

    罗马是一个世界。歌德每天都用日记记录自己的所见所感,从各个角度对罗马做出评论。他当然也感到了,在罗马有时候你已经找不到你想找到的东西了,“新罗马的建筑师使野蛮人留下的东西成为荒野”,而且时常还会碰见一些值得责骂和平淡乏味的东西,但是,“这里没有任何小的东西,”歌德说,“即使这些东西也是普遍宏伟建筑的一部分。”

    他对伟大的艺术家推崇备至:“米开朗琪罗画的《最后的审判》和天顶的其他壁画令我们叹为观止。我只能目瞪口呆。这位大画师的内心充实着男子气概,他的伟大人格溢于言表。”而对另一类人,如热衷于建造卡拉卡拉大浴场和赛马场者,他也表达了自己的愤慨:“这些人搞万年大计,考虑到了一切,就是没有考虑到荒淫无耻者的无意义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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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画《歌德肖像》(施迪勒尔绘)

    在罗马的日子里,歌德还不断地反思自己的过去,重新调整了自己对人生和对外部世界的姿态。他觉得,罗马使他受到了净化和考验:“我现在住在这里很清净,好长时间没有这种感觉了。我练习观看和仔细观察一切现存事物,我的忠实让眼睛明亮,我完全摆脱一切傲慢……”

    罗马,使具有双重身份和人格———既是委琐的魏玛公国的枢密官,又是一位伟大的诗人———的歌德从内心出发,重新考量和设计了自己。他说:“我像一位想建筑钟楼而打坏了基础的建筑师。……他试图扩大、修改平面图,确保基础更牢固,预先希望未来建筑具有某种牢固性。愿上天保佑,在我返国时将能感觉到,我在一个更广阔的世界里的生活给我带来道德方面的后果。”

    出自画家J·H·W·梯施拜因笔下的那幅《歌德在罗马郊外的坎帕尼亚》,表现的就是歌德的这次罗马之行的情景。画面上,歌德精神饱满,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前方。在他的背后,是古罗马留下的断壁残垣和苍茫暮色。

    多少高大宏伟的纪念圆柱,它们都曾经是胜利和骄傲的象征;多少金碧辉煌的宫殿、圆顶、拱门、城墙,它们都曾经是豪华和奢侈的标志。苦难的基督,骄横的皇帝,还有一代代王公大臣,以及黑衣修女、白衣教士……都从这苍茫的暮色里消失了。庞培、恺撒、奥古斯都、奥维德、维吉尔、但丁……都在这座古城的铺着黑色火山石的路面上,在通往卡皮托里诺山的古道上,留下过他们沉重的足迹。到最后,像废墟一样的罗马,成了自己的惟一的纪念柱。

    此情此景,也使我不禁想起一代历史学宗师爱德华·吉本的一段话来:“我踏上罗马广场的废墟,走过每一块值得怀念的———罗慕洛站立过的,图利演讲过的,恺撒倒下去的———地方,这些景象顷刻间都来到眼前……”

    还有比利时旅行家居尔韦尔在他的小说《罗马时光》里写过一句话:“在罗马,什么都得从远处看。”他的意思大概是说,如果走近仔细看,整个罗马不过是断垣残壁,废墟一堆。只有站在远处———例如像伟大的歌德这样,并且最好是在夕阳西沉、薄暮的余晖笼罩着全城,所有的宫殿和教堂的圆顶与尖顶,还有石柱、凯旋门、城墙、广场……都蒙上了一层橙红色的时候,你才能感到这座历史古城的苍茫意味。

    歌德在罗马度过了十分充实的四个月,于1787年2月22日离开了这座使他“再生”的城市。他的意大利之旅的下一站是那不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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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即将离开罗马的某一个月夜,他站在高处,饱览了一番罗马城的夜景。月光下的罗马在这位诗人眼里,一下子变得那么静谧和安详。他在日记里深情地写道:“一轮明月普照罗马城,若非亲眼所见,真不知有多美。万物都沉浸在团团光影之中。眼前只有一幅幅最伟大、最普遍的图景。……在月光照耀下,万神庙、圆形广场、圣彼得教堂的前院,其他的大街和广场,更是引人入胜……在这里,日月照耀着无数的古代文化建筑群。”

    这是诗人献给罗马的恋曲与挽歌。我相信,一代代罗马人,每一个罗马的热爱者,都会因为这段著名的和饱含深情的文字而感到自豪,而感激歌德。

    不过,细心的歌德还留下了一句话,我想,那肯定是他特意赠送给二百多年后的今天的罗马人,赠送给今天所有的匆匆赶来罗马的观光客的:“这个城市有着巨大的但只是废墟的财富,有无数的艺术品但却要求每个人问一问,生活给予艺术品的时间。”

    歌德不仅对绘画艺术有自己独特的研究与见解,而且他本身就是一位具有相当造诣的风景画家。只不过,他在绘画方面的成就被文学和戏剧的成就所掩盖了,世人对他的绘画世界所知甚少。

    歌德从小就在父亲专门为他请来的画师指导下,学习绘画。他在自传里说:“我从童年起就生活在画家中间,我习惯于像他们那样,把景物与艺术联系在一起看。”他酷爱大自然,因此所画多为自然风景。他认为,一幅好的画,“要在画上不只看见所画的东西,而且还可以看见自己当时的思想感情”。为此,他经常用画笔去摹写所见到的美丽风景,“绘画成了留给我仅有的表现自己的方式,于是我用同样多的固执,甚至带着沮丧,越来越热切地继续我的工作,而这同时我看到自己做出的成绩却更微不足道。”

    他一生画了各种风格的画作有2700幅之多。这个数量以及他的若干画作的艺术品位,一点也不比有的职业画家逊色。他在莱比锡大学读书时,曾跟随铜版雕刻家J·M·斯托克学习过雕刻和蚀刻艺术,他说,“我被这门艺术的精美所吸引,我跟他接近,也想制作一些相似的东西。我的爱好重又被转移到风景上面,它在我孤寂散步时使我愉悦……”

    我们从《山区瀑布风光(仿A·蒂勒)》和《古老塔楼风景》这两幅铜版蚀刻画里,可以领略他在这方面的浓厚兴趣和艺术造诣。1768年歌德从莱比锡返回法兰克福后,有一段时间还继续着他的兴趣。他在自传里说:“我绘了一幅相当有趣的风景画,当我重又把斯托克传授的办法加以尝试并在工作中忆起那段愉快的时光时,我觉得非常快乐。我不久就把铜版蚀刻并印出了样子。”

    在1768年至1775年间,歌德在法兰克福家中用彩色铅笔画了不少室内画。《法兰克福工作室》即是其中的一幅。“因为我总是直接地要以自然或更多地以实在的东西为对象,于是便摹画我的房间,它的家具和房间的人……”他在自传里写道。歌德画过好几幅色彩漂亮、意境优美的月夜小景。《花园小屋上空闪光的夜云》和《黑夜树丛上空的弯月》是最美丽的两幅。1777年1月13日他在日记里写道:“晚间画月亮画。”两年后的1月2日的日记里又有这样的记载:“月亮升起,美极了。画下来。”与此同时,他还写了许多描绘月夜、咏叹月亮和星星的诗歌。如《致月》:你又把雾的清辉2安详地洒遍可爱的山涧,你终于又一次把我的灵魂全都融入其间。你舒展你轻柔的目光2铺遍我的土地,2就如同最亲的人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我的遭际。

    歌德认为,“在所有艺术中,绘画是最可宽容和最为惬意的了。”他进一步解释说,“说它最可宽容,因为它仅是手艺或还不是艺术时,由于它的材料和对象之故,就多加谅解和对它感到愉悦了;一部分是因为技艺的,尽管是没有才智的处理,使无教养的和有教养的人都感到惊叹,只需稍许提高成为艺术,那就会受到一种更高程度的欢迎。”

    歌德的绘画如同他的诗歌和戏剧一样,也是他留给人类的一笔珍贵的文化遗产。德国艺术批评家和学者阿·费德曼在其论著《作为绘画艺术家的歌德》中有言:“如果说歌德的肖像画开了现代肖像艺术之先的话,那么,德国的现代风景画则也始之于歌德的风景画。”奥地利作家赫尔曼·巴尔甚至认为,歌德的这些画作,“偶尔比最美的伦勃朗更伦勃朗,时而在魅力的强度上可以与凡·高一试身手,时而在安静与谦虚上可与达·芬奇一比高低……尽管它们多是旅行时匆忙的速写,也都有着情感的尊严和一种认识上的高度,就是那些最最伟大的大师,只有在他们最最幸运的时刻预感上能提升到这种地步。”

    能对歌德绘画表现出如此的欣赏与赞叹,或许不能简单地视为作家间特有的溢美、夸张与崇拜。至少,我们从歌德的绘画,可以想见这位史上罕见的文化巨人对于文学、艺术和科学无远弗届的创造力和光华四射的智慧与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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