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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留在艺术、游戏与科学之间

更新时间:2008-06-19 08:35:56 来源:外滩画报 作者:刘莉芳 编辑:batty84 浏览量:194

     呼哧作响的空气,跟着人走的花盆,翩翩起舞的厨房用具,会流泪的一摊稀泥……当最新的科技被运用到艺术作品中,艺术将会是什么样子?“合成时代:媒体中国2008—国际新媒体艺术展”于2008 年6 月10 日至7 月3 日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行。你可以去体验游戏的乐趣,也可以去思考艺术的真谛。

      比库哈斯更前卫的荷兰建筑事务所NOX 与老搭档、声音艺术家Edwin Vander Heide 合作,在中国美术馆的正门口设计了一座“气流声场”。这是“合成时代”国际新媒体展开门迎客的作品。每个走进美术馆的观众,都要先穿过它。这是一个白色圆弧形建筑,造型奇特,两侧是铺上塑胶的平缓山坡。当观众穿过它或者躺在山坡上时,头顶上会传来粗重的声音,声音在头顶上形成各种“形状”,来回窜。这种声音是空气的声音。“气流声场由42 个气阀组成,”策展人张尕介绍,“空气经过空气压缩机处理后,会由气阀产生出奇特的声音。”

      每个气阀的声音都不同,如果观众掌握了气阀运作的时差,也许能在“气流声场”里制造一段富有诗意的旋律。某种意义上说,“气流声场”是一座“声音雕塑”。这是NOX 的拿手好戏。如果从艺术的角度为全球的建筑事务所排出名次,NOX 很可能名列第一。他们的作品横跨建筑、视频和装置等多个领域。横架在两座岛屿之上的首尔剧场、完全是个乐器的前卫住宅SON-O,都是NOX 的作品。

      “气流声场”最初是Edwin 的作品,形式简单,只是个铁架子,但它可以根据不同场地和展览要求而改变。Edwin今年30 岁出头,是荷兰互动声音艺术团体Sensorband 的成员。这个“乐队”被公认为是最具现场魅力的声音表演者。

      用“气流声场”作为开门之作,多少体现了展览“国际化”的身份。据张尕介绍,这次展览是全球规模最大的馆内新媒体展,共展出40 多件作品,来自近30 个国家的100 多位艺术家参展。“在挑选作品时,我有意回避了2000 年以前的作品,甚至回避追溯新媒体的历史。不要旧作,只要新作。展品全面表现了2000 年以来新媒体艺术的发展趋势。”

      张尕在纽约理工大学教授媒体艺术,曾策划了2004、2005、2006 年“千年对话”新媒体展。在巴塞尔、纽约、圣何塞等地,都策划了很多展览。在他的策展生涯中,“合成时代”是规模最大的一次。“旧金山博物馆在2001 年办过一次大展,惠特尼博物馆也办过一次,但规模都不如这次。”张尕说中国美术馆作为国家级美术馆出面举办新媒体展,是很有意思的,“在国际上,中国美术馆影响还不大。西方新媒体处于分崩离析的情况下,中国美术馆,以这种姿态来产生影响,重整势力,我觉得会对国际艺术界产生很大的影响。”

      张尕自90 年代出国,常年住在国外,此次应中国美术馆的范迪安之邀来京策展。去年中国美术馆的参观人数为80 万人,今年第一季度就达到70 万人。重视当代艺术正是“范迪安时代”最鲜明的特色。范迪安说,“合成时代”的总制作经费在2008 年的所有项目中是最大的,甚至超过前不久的敦煌展。

   范迪安希望藉新媒体展,把仅在小众范围内消化的小众艺术变成大众文化。“新媒体展览,新字打头,整个展览空间给人以新鲜、新奇的视觉感受。”

    4500 平方米的室内展厅和约2000平方米的室外空间,都由NOX 设计。整个展厅像一棵大树,从一条枝桠进去,退出,再从另一条枝桠进去,再退出。

    好玩的展览

     一个厕所门口的花盆,亦步亦趋地跟着观众,就像《星球大战》里的机器人。你转圈,它也转圈;你走,它也走;你停,它也停。这个古里古 瑞士知识机器人研究小组的《飞艇攻击》:参与者进入房间便被一群黑色气球环绕。银色飞艇徘徊在头上 ,飞艇装有一个具有方向感的照相机,怪的花盆身上,没有创作者的名字,也没有生辰八字。每个从大堆艺术品里走出来的观众,都爱和它玩上一阵。

      花盆的一侧是德国艺术团体f118Robotic 的迷笛作品《生动厨房》。这是一间看上去和现实生活中一样的厨房,餐桌上散放着《中国日报》,但是厨房的抽屉会自动开启,并且依次有韵律地开合;灶台上的抹布会自动擦拭台面,勺子、铲子则自己跳起了“舞蹈”。

      相对比较“沉静”的作品,观众显然更热衷于这些“好玩”的东西。很多观众把展览当作了新鲜时髦的科技馆。

     瑞士团队Knowbotic Research 的互动装置《飞艇攻击》被围在白色幔布里。这里几乎是人气最高的“娱乐场所”。屋里漂浮着沙包状的黑色塑料袋,袋子正中是绿色圆点。飞艇通过前方的摄影头,在屋子里四处搜寻绿色,找到了,就一头撞过去。观众们开心地捧着塑料袋和飞艇捉迷藏,或者扬起绿色的东西向飞艇招摇。不过他们总是遭到管理人员的呵斥,很煞风景。

     荷兰艺术小组的互动装置“touchme”随着艺术家现身说法,很快成了观众踊跃参与并且合影留念的地方。它的玩法相当于复印机,当观众贴上磨砂玻璃,身体会在玻璃上留下影子,直到下一个观众来玩,影子会一直留在玻璃上。

     在韩国艺术家金基哲的《声音绘画》里,只要拿着炭笔,在纸上鬼画符,笔下就能发出不同的声音。4 张桌子分别是4 种声音:钢琴声、信号波、频率声和艺术家自己高唱哆来咪发的声音。

     大规模的“游戏”有《16只鸟》和《北京加速器》。《16 只鸟》是美国艺术家的机器人装置,偌大的展厅被漆成白色,“山坡”上有16 只线条简单的鸟,是用白色编织物做成的。平时,它们耷拉着翅膀,就像是没有生气的蝙蝠。当有人靠近,鸟会逐渐充气膨胀,变成锥形,舒展出美丽丰满的翅膀。在空气气囊的鼓动下,翅膀缓慢而优雅地拍打着,掀起一阵微风。当人群散去,翅膀开始放气,又回复成萎缩的样子。《北京加速器》是荷兰艺术家Marnix de Nijs 的互动装置作品。在作品入口处,排了一堆跃跃欲试的观众。玩家坐在装有操纵杆的电动转椅上,面前的屏幕上是北京全景。游戏要求座椅的方向、转速和画面同步,否则玩家会恶心难受。如果实现了同步,一个新的景色就会出现,并用更高的速度旋转,游戏会更难。这个游戏有6“关”要“通”。  和这些炫目的技术派相比,那块摊在地上的棕色烂泥就很容易被忽视。但是因为太丑了,还是会有些人注意到它。它的名字叫《情感动物》,据说是个机器人,唯一的功能,是当观众用手轻轻按着它,放开时,它会流泪,会哭。

     人们心满意足或者满头雾水地离开展馆,范迪安觉得这样挺好:“展览就是提供一个通往新媒体领域的通道,让观众体验一下。至于有观众问,这些艺术在干嘛?艺术从来就不让人们弄清楚的。我认为,艺术和非艺术的区别就是,凡是可以被现实化的东西,不是艺术。”

      艺术与媒体同步发展

      布展中的美术馆俨然是一个庞大的工地,遍地铺着塑料纸,到处都是零件、扳手、电脑、电线、机器,空气里飘着油漆味。有个香港记者好奇地问:中国美术馆才刚落成吗?

      当然不是,在这个有着45 年历史的美术馆里,很久没有出现如此繁忙的“工地”景象了。由于绝大部分作品都由微处理器控制,布展千头万绪。每天都有成堆的艺术家冲张尕嚷嚷:“我的展厅里什么都没有。”张尕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在工地里巡视,发现“气流声场”的木板不平,“声音绘画”的桌子不齐,然后找人协调、落实。

     委内瑞拉女艺术家Mariana Rondon的作品《随风飘来的你-2》所用空间不大,但布展难度非常大。这是一件融合机器和基因工程学的作品,用机器制造气泡,来象征生物的人工生产。作品的主体是两个面对面的机器,分别靠在一个机器人旁边,它们不断地制造出直径达2 米的大气泡,看起来像是巨大的“工业子宫”。当水蒸汽注入这些气泡时,它们就形成屏幕,反射出投影机投射在上面的影像。

      Mariana 不会说英文,常年在法国研究动画技术。她是委内瑞拉一位重要的电影导演,其作品《来自列宁格勒的明信片(Postcards From Leningrad)是入围去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

     另一件布展难度很大的作品是挪威“世界剧院”小组的大型装置《叙述乐队》。张尕介绍:“这件作品全是小机器人,但看起来好像是随意捡来的废料。所有材料都从格陵兰岛运来北京。作品上全是电线,做成皮影戏的感觉,看起来表现方式很古老,其实是一个音像合成作品,讲述人、对象和机器人之间发生的故事。”

     这也是张尕选择作品的另一个标准。他说,新媒体艺术家虽然使用很多新奇材料,但对材料是持重新认识和批判态度的:“有很多艺术家雀跃于新发现的材料,但是我在选作品时,几乎不选这种艺术家。在作品里,除了材料之外,还要有好玩的东西,有话外之话。”

     在黑暗的展厅里,挪威“世界剧院”小组的大型装置《叙述乐队》每一段叙述长达20 分钟。观众不多,但都安静地等待这段没有情节的抽象故事。《叙述乐队》的创作灵感来自艺术家2003年到格陵兰岛的旅行。3 年来,作品已经发展成为一个视觉故事、机械舞剧、镜面和影子表演的综合体。

      在40 多件作品中,澳大利亚艺术家Stelarc 的作品《人造的头》显得很特别。这是一个人的头像投影。你走近它的时候,它就会睁开眼睛, “世界剧院”小组的大型装置《叙述乐队》:这件作品全是小机器人,但像是随意捡来的废料。所有材料都从格陵兰岛运来北京。作品上全是电线,做成和你聊天。“Stelarc是一个传奇人物,他的个子不高,在60年代就很有名了。”张尕对Stelarc 非常推崇,“他从身体艺术开始创作,把身体作为自己试验的最初场地。”

     “100 年前,摄影是新媒体;上世纪20 年代,电影是新媒体;70 年代,录像是新媒体;今天,新媒体是电子计算机媒体。”张尕指出,很多艺术家自身的发展和媒体发展是相应的,“90 年代,出现unix 程序编制,Stelarc 就创作了一个叫‘Ping Body’的作品,把身体和感应电线、网络连起来。当世界各地的人向他发出Ping,他的身体就被网络行为控制,成了网络行为的‘天然症候表’。”

      而最近,Stelarc 更是把自己耳朵的一部分细胞移植到手臂上,做出了一只耳朵,“耳朵里有蓝牙装置,可以听到别人打电话,还可以和人说话。只是眼下这只耳朵出了毛病,正在修”。

      范迪安说, 在电子技术时代,Stelarc 探索的是人体究竟能和机械、智能产生多少关联。“ 这种事情应该是科学家做的,但在新媒体艺术里,艺术家和科学家的工作有点相似。不同的是,科学家的创造是为了变成现实,而新媒体艺术家无意追逐实用,他们停留在艺术与科学之间。

     有人评说“合成时代”是一次小型文献展。全世界最大的媒体艺术中心ZKM 总裁彼得·韦伯应张尕之邀,写了9000字的长文,梳理了新媒体的历史。在和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合作出版的画册里,论文就多达180 页。此外还有研讨会、座谈会、外围展等。

      中国和世界

      在徐冰的《地书》一侧,8 只机械手从一堵白色墙壁里伸出来,每隔5 分钟就模拟人手工作,每次的动作一模一样,有的在发短信,有的在敲键盘,有的在Control+C。有观众上前对号入座指着某只手说自己平时就这样。透着黑色幽默,这8 只手暗指时代越来越进步,而手的功能却越来越简单、机械。“每天手就是打键盘、编程序,最多拿个扳手修东西。”

      艺术家吴珏辉在去年暑假前确定设计方案,历经一年,用10 万元完成了作品《手势》。“《手势》很复杂,一只手我做了10 个关节,比正常的手少了5 个关节。每个关节都要有一个驱动程度,加上手、腕关节的驱动,一共有12 个程序。每个关节里都做了变速箱,有些手做了6 个,有些是8 个,我都记不清了。”

      吴珏辉说,“《手势》的加工精度、部件选择和整体的配套使用,特别繁琐。除了个别几个地方外,都是手工制作的。”吴珏辉现在任教于中国美术学院媒体艺术系。他和另外4 位中国艺术家一起参加“合成时代”。如果算上美籍华人蔡文颖,此次,中国有6 件作品参展,是参展作品最多的国家。

      关于中国新媒体艺术的发展,张尕说,西方早在七八十年代就开始有电子艺术。形成新媒体这个概念是在90 年代中期。中国则是在2000 年以后才知道新媒体。“当时国内有很多人做录像、摄影,对他们来说,那就是新媒体。我想也不能说不对。当时最新的技术媒体就是录像、摄影。”

      对比中国和国际新媒体发展态势,张尕认为:“在探索手段上,中国比较局限,缺少技术条件、艺术创作机制,没有形成跨学科联合创作的习惯。国外往往是团队创作,团队里有工程师、计算机软件编程师、施工人员、博士等。作品是一个团队的作品,而不是某个艺术家的。中国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不过,现在已经开始了,这次参展的几个中国艺术家的作品都是合作的产品。”

      范迪安批评高等艺术教育中的新媒体教学相当薄弱。“虽然很多美术学院都办了设计媒体方面的系科,但还是停留在比较单一的电脑技术或者数字媒体的层面。新媒体学科的总体规模小,总量少。另外,新媒体艺术活动,在展览总量里的比例非常低,可能仅占0.3%。

    张尕说国外新媒体创作大多有媒体艺术实验室、基金会的支持。有些艺术作品的研究经费高达20 万欧元,有完整的一套研究系统来支持艺术家。“中国现在没有这种机制,我希望能尽快形成,让艺术有持续的生命力。”

策展人张尕专访
我们都是电子人

B=《外滩画报》
Z= 张尕

      B:这次参展的作品大致是怎样的感情基调?会让人感到焦虑吗?

      Z:如果这个展览只是让人一笑,那是很可怕的;如果只是让人垂头丧气,也是很可怕的。这个展览应该让人百感交集。这种感觉不是我可以定义的。不同文化层次和接受能力的观众都能产生不同的感觉。当然,展览也会提出一些问题,这些问题本身是严肃的,但是可能以很轻松的方式出现,有隐蔽性、欺骗性,似乎是把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包装了一下,变成了一个很漫不经心的问题。这就是艺术的手段、策略。

      B: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新媒体。当下的新媒体代表了什么观念?

      Z:新媒体不代表潮流,是社会现象的表现。真正促使一个新媒体出现的内在东西是时代的必然标准。比如在60 年代,出现计算机后,提出 etoy 小组作品《不朽的使命》:通过运用数字媒体技术,使所人的肉体死亡后仍能够在时空旅行中得到永生了人机共生的概念。今天在广义上讲我们已经变成一个电子人了,这并不是说我们要戴上电子假肢,而是我们整个人都离不开任何电子产品,如果离开了这些,就如同失去了胳膊。如果你一天不用手机,一天不查Email,就觉得自己和世界失去了联系。从这个意义上说,人已经成了电子设施的一部分,虽然我们的肉体没有变成电子设施的一部分,但是我们的心态,我们跟这个世界的交往方式基于媒体技术。从这个意义上说,这就是最能代表这个时代的症候群。

      B:新媒体艺术与传统艺术探讨的主题是否截然不同?

      Z:不一定。当我们强调新媒体概念时,不能人为地把自己孤立于大的艺术框架之外,它还是艺术探讨的一部分。两者讨论问题的着眼点可能不太一样。

      B:新媒体艺术和传统艺术的界限也有模糊的趋势。

      Z:世界上的所有前卫运动,在近二三十年来以来,都被同化了。当威尼斯双年展承认了络艺术的合法地位时,当惠特尼博物馆从2000年开始收藏网络艺术时,网络艺术运动就瓦解了。这是好还是坏?各有利弊。这说明网络艺术的使命已经完成。另一种形式的极端的前卫艺术就会出现。艺术运动永远是在这么一个过程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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