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智者普罗狄科(Prodikos)曾讲述过一个 “十字路口上的赫拉克勒斯”故事:赫拉克勒斯是宙斯不小心与某个女人在某个未经约定的沉溺之时偶然留下的一道生命痕迹。由于赫拉克勒斯生得过于偶然,宙斯给了他一项在世使命:消除人世的一切不幸。这项使命艰巨得要赫拉克勒斯的命。为了补偿赫拉克勒斯生命的过重负担,宙斯赋与了他一种特殊的魔力——编织言语织体的能力。于是,赫拉克勒斯偶然地成了男性力量的原型。编织言语织体几乎成了男人的身体,或者说,男人的身体掉进自己编织的言语织体中被淹没了,只有一个没有身体的躯壳在世间游荡,编织言语的世界成了男人的身体欲望。
这是一出男人的戏,绝望的形而上。小说家运用着娴熟的母语,画家挥洒着颜色,绘画与文字已互为语言,又一出古希腊式的戏剧上演了。
黄君辉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英语里的戏剧(theatre)一词源于希腊语中的theatron,意为“看的场所”,一个观看事物的地方。在英语中经常与之相提并论的drama一词源于希腊文中的tran,原意是“做”,或“动作”,意为做某件事情,采取某种行动。在希腊人看来,戏剧就是一种摹仿动作的艺术,是再现人的行为的艺术。
亚里士多德说,一切艺术源于摹仿。戏剧如此,文学如此,绘画也如此。
用“摹仿”的绘画,表现“摹仿”的戏剧,是困难的。黄君辉却这么做了。人物是具体而模糊的,造型是简单而抽象的,颜色是单纯而发烫的:脱不过的黑、白、红三重主色。白与黑的生死,红与白的悲喜,红与黑的情热,每一组都是对比色,每一组都蕴涵了生命的严肃伦理。
“什么是伦理?所谓伦理其实是以某种价值观念为经脉的生命感觉,反过来说,一种生命感觉就是一种伦理;有多少种生命感觉,就有多少种伦理。伦理学是关于生命感觉的知识,考究各种生命感觉的真实意义。”——刘小枫
每一组颜色都是一出戏。相较于人物,颜色更具丰富的想象延伸。它一定程度上,表现了作品的伦理主张。
黑白祭:
黑与白,这是赫本的优雅,也是生死的界限。
在中国文化中,这是一组禁忌的颜色。在中国古代的五方说中,西方为白虎,西方是刑天杀神,主萧杀之秋。因而白色是枯竭而无血色、无生命的表现,象征死亡、凶兆。古代黑色为天玄,在中国文化里只有沉重的神秘之感,是庄重而严肃的色调,政权、神权的象征。
黑的“重”与白的“轻”,就象尼采思索的“灵”与“肉”的关系,限于阴阳两界。
戏,游走灵肉之间,一如年旧的黑白默片,无声地直指人类古希腊时代对生死的思考。
《红与黑》:
这组颜色本身就是一出戏。
于连的野心与脆弱,在炭火般的炽热时代中灰飞烟灭。对《红与黑》的颜色象征,批评界一直争论不休。红,red,在中国是喜庆之色,在英文中却相当于“blood”,流血、暴力等;黑,是悲哀沉重的宗教色彩。作为历史,把“红与黑”看作两种历史力量的冲突;作为个人,把“红与黑”看作个人选择和自我冲突,描述了一种个人奋斗的历程。
戏剧的核心,是矛盾。红与黑,历史与个人,矛盾的冲突与破碎,在黄君辉的笔下,仅转为红黑二色,抽象得可以。
人世红白
红与白,人世一春,初来与尽头的颜色。
来的时候,是红:无论是中国人崇尚的喜庆红;还是西方人眼中的“blood”,喜事与鲜血,毕竟是迎接着一个生命的新生;
走的时候,却是白:灵堂棺木,白堂堂的长明灯,白绸黑纱,肃穆二色,主掌生死。
人生两头,无非这两种颜色,一头是艳艳烈烈的红,一头是惨惨淡淡的白,人在两头行走,人生被拉成渐变:越来越浅的红,越来越深的白……
黑,白,红。人生最初的主题色:50%的白,25%的红,25%的黑,是凡庸的人生;70%的红,10%的白,20%的黑,是情热的人生;60%的黑,30%的红,10%的白,是幻灭的人生。
多少的红加多少的黑再加多少的白,才是完美人生?黄君辉的笔下没有答案。但色彩的叙述,让我们开始接近另外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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