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798在哪里？

 

　　11月3日，西安市纺织城艺术区正式对外开放，今后艺术区将设立开放日，市民可进入艺术家工作室参观

 

 

 

　　2005年，在北京798艺术区，来自陕北的民间艺术家王文海（右）展示自己的作品《毛泽东》

　　核心提示

　　人去楼空后的工厂厂房，时下流行一种所谓后工业时代的改造方式，一个个怀揣理想的艺术家纷纷入住，让创意自由发挥，在老厂房的旧影上叠加起现代艺术的最新气象。如今，西安东郊纺织城的老厂房里，也聚集了50余位艺术家。有人惊呼，西安的“798”出现了。“798”是什么？是北京市文化创意产业800亿产值的示范样板。

　　一个命题摆在面前，西安应该有自己的“798”，而不仅仅是北京798的翻版。纺织城艺术车间还有很多基础性问题需要解决，而创意产业的发展、成熟、产生效益，则需社会合力才能实现。

　　“不久前看报纸得知了这个地方。昨天下着雨，家里又没电，就和‘猫’跑去了。两个人都不知道地方在哪。‘猫’很伟大地画了张地图，结果还忘带了。坐8路公交车去了东郊，结果在倒数第五六站的地方下了车，一路走过去，最终在终点站前找到了这个地方。郁闷死了啊！这里的人还不多，一个个工作室都刚租出去正在装修，只有一个已经住人了，有个画家在画画。虽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不过还是有收获的。这就是西安的798，刚开始吧……”

　　这是几个月前，一个网友和朋友“猫”一起去寻访西安“798”的一段经历。被称为西安“798”的地方位于纺织城西街238号，即原来的西北第一印染厂。今年年初，西安多位艺术家进驻，声称要建成西部、中国乃至亚洲的另一个艺术工厂。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个西安的“798”，纷至沓来，都想一睹为快。有人认为这里“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有人则抱着向好的心态，希望这里别像北京798那样，而是少些波折，一路走好。

　　北京798波折的命运

　　颇有名气的北京798，原是一个军工厂，曾经承担了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的重要零部件的生产制造任务。从1957年竣工投产，一直到上世纪80年代末，这家工厂经历了计划经济的辉煌时期。以后，像很多国营企业一样，工厂陷入衰败的困境，几万工人下岗分流，大部分厂房长期闲置。

　　之所以能够在这里首开艺术家聚集之先河，是缘于一个叫隋建国的雕塑家。1995年，中央美术学院从王府井原址迁出，在798厂附近临时过渡。两年后，为进行卢沟桥抗战纪念大型群雕创作，中央美院雕塑系教授隋建国租用了798厂一个3000多平方米的仓库。

　　798的厂房是当年民主德国设计施工的，这种被称作“包豪斯”设计风格的厂房，有着简洁硬朗的高大空间、自然舒适的采光条件，以及其营造的大工业时代的特有情趣，再加上低廉的租金，使得中央美院的艺术家们纷纷效仿隋建国，利用老厂房建起各自的艺术工作室。2002年前后，这种现象达到一个高峰，“北京有个798”成了一个热门话题。同时，与艺术相关的各种机构如画廊、书店，以及餐饮、酒吧等服务业和文化娱乐业也开始出现。那时的798，俨然成为配套设施渐趋完善且颇具发展潜力的艺术区。

　　2003年，北京首度入选美国《新闻周刊》年度12大世界城市，原因是“798艺术区的存在和发展，证明北京作为世界之都的能力和未来潜力”。美国《时代周刊》评出全球最有文化标志性的22个城市艺术中心，北京798也榜上有名。

　　可是，这么一个赫赫有名的艺术园区一度险些面临“消失”的命运。艺术家们想要发展798、再造798，而产权单位却想把此地拆除、转向开发地产，双方矛盾突出，僵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社会热议纷纷。

　　2004年，北京市“两会”期间，多名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提交了“发挥北京独特的文化产业优势的建议”和“北京798建筑及文化产业保护的议案”，得到重视，正在计划中的大规模拆迁行为随即被制止，北京市及朝阳区两级党委、人大、政府、政协以及规划、城建等部门陆续到798参观、调研。次年年底，北京市确立要大力发展文化创意产业；2006年1月，北京市“十一五规划纲要”中，将文化创意产业列为重点发展产业；两个月后，北京798艺术区领导小组及下设的建设管理办公室成立；当年10月，首届北京798创意文化节举办；今年5月,北京市首批认定的10个文化创意园区，其中就有798。如今，得到政府强力扶持的798发展成一个占地面积百余万平方米、建筑面积近80万平方米的大型文化艺术园区。

　　不久前，50年前设计援建798厂的德国专家多布那斯先生重返故地，老人抑制不住兴奋，说：“这真是一个特大的惊喜，一个完全不同的创意出现在我的面前。”另一位德国专家贝卡尔先生则“完全无法想象，人们能把艺术和工程技术用这种方式融合在一起”。

　　其实保护厂房建筑并不是最关键的，令人惊叹的是798迸发出的巨大能量——如今300多家创意设计工作室，数以千计的艺术家、设计师和他们层出不穷的“智力产品”，显示着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巨大潜力。798艺术区建设管理办公室主任陈勇利说，原本认为文化创意产业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事实上确实能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有数据显示，北京目前文化创意产业产值已超过800亿元人民币，占北京市GDP的10%还要多，文化创意产业已成北京第三产业的引擎……这一切，具有示范效应的798功不可没。

　　初创期的纺织城艺术车间

　　眼看北京798如火如荼，西安的一群艺术家也想寻找一个类似798的空间，建立起让老建筑与当代艺术“联姻”的艺术区。去年一整年，艺术家白夜都在为找到一个大点的地方四处奔波，他和几个发起人去过很多厂子，远的跑到翠华山，也到过一些酒吧甚至地下室，却都不理想，要么可能很快被拆掉，要么改造成本太高。今年年初，白夜终于发现了纺织城原西北一印的这片老厂房。

　　老厂房也建于上世纪50年代，高大宽敞，又远离喧嚣都市，环境安静，适合改造成创作室进行艺术活动，而租金也便宜，每平方米几元钱。很快，白夜、王风华、贺军、程乾宁等十多位艺术家进驻老厂房，他们把2000平方米的大车间隔成若干个空间，简单装修，然后在大门口挂上一块“纺织城艺术车间”的牌子。这里后来被称作A区，也有人戏称它是“一号坑”。更多的艺术家听到风声，“占据”了隔壁的厂房，改造为B区、C区。国际知名的华人建筑师、美国南加州大学建筑学院院长马清运，则把紧邻的另一个上千平方米的厂房，改造成西安现代艺术中心。这发展势头实在太快太猛，现在还有一些搞艺术的想进来，早已没空地了。

　　如今，纺织城艺术车间有50余位艺术家的工作室，包含油画、陶艺、雕塑、摄影、服装设计等各种形态的艺术门类，有意思的不仅是艺术门类、风格不同，几个“车间”也体现出不同的追求。

　　比如A区的大多数艺术家将这里定位为私人工作室，他们看中的就是这里安静的创作环境，来这里是为了创作而不是开画廊卖画。而B区的一些艺术家则更把这里当作一个交流的平台，西安文理学院艺术系造型教研室主任蔡沙认为，作为一个艺术家不能是封闭的，在艺术家聚集区里就可以认识更多的人，“因为人总是需要认识你所不认识的人”，互相交流。正在改造装修中的西安现代艺术中心，则主要是搭建一个囊括各种艺术门类，联络中外艺术家及其活动更广阔的当代艺术交流展示平台。纺织城艺术车间从一开始就展现出文化艺术最具生命力的形态：自由、交流和多元。

　　众多艺术家进驻的同时，展览、交流等艺术活动也陆续展开。6月，首届西安文献展在这里举行，引起媒体和社会各界关注，纺织城艺术车间成为西安“798”的说法也不胫而走。11月3日，经过一段时间磨合、“试运行”的纺织城艺术区正式向公众开放，12名艺术家自发成立“纺织城创意产业协会”筹委会，举办“艺术在城市再生中的作用”主题论坛，高调宣称要“为发展创意产业、振兴纺织城做贡献”。

　　西安美院教师岳路平，曾以艺术家身份访问考察过英国的创意产业。作为一开始就投身纺织城艺术区建立的推广人，他认为应该反思“纺织城艺术车间跟西方流行的工业区改造成艺术区之间的关系、以及跟北京798的关系”，也就是说，纺织城艺术车间想走一条有别于北京798的路子。

　　艺术车间怎样变成“798”

　　如果以具有一定示范效应的北京798做参照，西安纺织城艺术车间的兴起及文化创意产业将如何发展，是否可以做出这样一个简单的梳理，让我们借鉴——

　　老厂房的“变脸”与利用 将老厂房改造成艺术空间，不仅可以保护和利用老建筑，更重要的是，老建筑与艺术的“联姻”，体现了产业结构中由“制造”到“创意”的华丽转身。今年9月，北京市明确提出“利用存量房地资源发展文化创意产业”，“鼓励盘活现有产业园区和传统工业区存量房地资源，结合传统工业转型和产业结构提升，优化配置资源，用于文化创意产业经营”。目前北京不仅有798，还有宋庄、酒厂等一大批艺术园区，甚至专门依照老厂房的样式，建设“新厂房”作为园区，如北京环铁国际艺术城，占地420余亩。北京的大批房地资源以这种方式盘活，吸引全国各地艺术家前往聚集。

　　西安类似原西北一印这样的老厂房也不在少数，有的在城市化进程中被认为毫无利用价值而拆除，更多的还是闲置着。北京798和西安纺织城艺术车间对老厂房的改造与利用，其实已经开辟了一条可效仿的路子。

　　政府的引导与支持 北京798艺术区建设管理办新闻发言人付琳说，一开始，798艺术区的发展纯粹是自发状态，这片场地的产权单位最初也没想朝文化创意产业的方向发展，尽管当时把厂房租给了艺术家，但产权单位自己有一个规划，设想开发地产，或是做成现代工业园区，与自发发展的艺术区的想法根本是两回事。这种矛盾一度造成产权单位与驻地艺术家之间的关系很僵。2005年年底，北京市确立了要大力发展文化创意产业后，政府和产权单位才高度关注798，成立了建设管理办公室，作为朝阳区（798在北京市朝阳区）宣传部下的一个事业单位，职能是管理与提供服务。付琳认为，虽然798是自发形成的，不符合原先产权单位的规划，但是已经形成规模，也暗合了文化创意产业发展的大趋势，是偶然中的必然。

　　从艺术家自发进入，中途面临拆除，到如今政府重点规划、支持一批文化创意产业聚集区，北京798十年的发展与变化，一波三折，实现着自发到自觉的转变。而西安这方面的发展刚刚起步，恰好可以从一开始就引导支持，做好整体规划，规范试点发展。

　　11月3日，纺织城艺术区正式开放，西安市、灞桥区两级政府领导同志到会祝贺。此前，西安市多位领导更是多次到此地“微服私访”。这，是一个良好开端。

　　考虑本地实际的环境与发展 北京798新闻发言人付琳介绍说，根据磨合发展了10年的实际情况，北京市、朝阳区两级职能部门最终把798定位为一个中国当代艺术的展示和交易基地，目前，包括国际影响等外部环境已相当成熟，各种行业的就业人数近万。西安文理学院蔡沙认为，这一点，目前西安与北京还没法比，因此西安纺织城艺术区的大环境还需要着力营造。

　　西安要建立起一种本地的发展模式，身兼西安现代艺术中心艺术总监一职的策展人岳路平将其称为“南泥湾模式”。不久前，西安现代艺术中心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合作，对纺织城艺术车间的定位与发展做了一份翔实的调研报告，设想把这里建成一个当代艺术交流展示的平台：策展、资源整合、主动推介、频繁交流，达到扩大影响的目的。

　　至于发展的问题，构想在纺织城建立起一种艺术区发展“生态链”，其中一个链条包括政府（引导支持）、廉价的空间、艺术工作室、艺术家、艺术品；另一个链条主要涉及本地富余的人力资源，即艺术区形成规模后，给本地工人提供的就业岗位、工人给艺术区提供的服务；还有一个链条是具有一定规模的艺术区衍生出的市场、展览、商业、零售、旅游等方面。

　　艺术品市场的培育与产业收益 北京798新闻发言人付琳表示，十年发展中，凭借众多国外驻华机构、外企以及国内的收藏机构，建立完善了各种交流交易渠道，因此目前从环境以及市场的效果来说，798已经比较成熟了。“但是，”付琳坦言，“除了园区自身的一些机构有一些交易收益外，产权单位的收益其实还不是十分明显，下一步就是要想办法实现艺术区和产业发展的效益。”

　　而目前进驻西安纺织城艺术车间的艺术家，除个别有与国内外艺术商签约、交易的渠道外，大部分还在一个自我推介展示阶段。他们普遍希望艺术区尽快形成气候，培育出良好市场。而“如何把艺术品转化成钱”，同时使文化创意产业得到发展，并带动其他相关服务业，一同产生经济效益，并不仅仅是需要艺术家考虑的问题。

　　园区基础设施的完善与服务 艺术家陆续进驻，会带动餐饮、酒吧、休闲、娱乐等服务行业以及书店、艺术品物流等各种文化机构涌入艺术区，相应的物业管理服务也要不断完善。今年国庆节前夕，北京798专门进行了基础设施改造和服务设施配套工作，包括园区电力、消防、安全监控、周边道路、停车场、公共卫生设施、绿化、室外灯照明、给排水设施管道疏通和通讯系统改造。北京季节画廊经理曾臻认为，作为一个艺术区，一个产业发展经营的空间，除了大环境外，完善各种服务细节是一种规范的需要，所谓硬件与软件相结合。

　　纺织城艺术车间才刚起步，这里看上去还很偏僻，规划中的地铁等城市交通设施，还需过几年才能实现，不过从钟楼、火车站等地起点均有公交车到此，如果从艺术家聚集的西安美院等地来，还要倒一次车。但其发展势头令一些行业看好，据说邻近的一家地产公司在售楼时，已经打出“文化艺术区”的概念，而其他的服务行业如饭馆、小卖部，甚至相当专业的画框店，也已闻风而来。这些方面，显然需要职能部门做通盘考虑。

　　人气与前景 以北京798为例，作为一个自然形成的艺术区发展其实很难，也很脆弱，最终实现跨越式发展还是需要政府扶持决心。北京798目前不仅成了一个文化创意产业基地，还成为旅游业的新空间。国家旅游局和英国CNN旅游调查显示，外国游客到北京旅游的三大景观是长城、故宫和798。国际奥委会主席罗格和德国、瑞典、瑞士、奥地利以及非洲多国首脑参观访问过798。数十个国际知名品牌企业也在798举办过品牌推介、新品发布等商业活动。到798观光的游客人数更是不断攀升：2004年，45万；2006年，达到100万；估计今年将超过150万。

　　目前，北京798艺术区有文化文艺、旅游服务、影视出版、网络等354家文化创意类机构，产业门类涉及画廊、摄影、传媒、设计、时装、餐饮等。据悉，798还将组建文化创意产业投资股份公司，运用品牌优势，打造产业运营平台和投融资平台，推进产业发展。

　　目前，西安市政府和社会各界都在热议纺织城的振兴与发展，有多位艺术家在“艺术在城市中的作用”主题学术论坛中提出，要实现创意产业园的理想，必须首先从政策、领头者、人才、氛围四个方面入手，形成一个递增的能量圈，促进人气，才会有美好前景。

　　艺术区　一个城市繁荣自由的表达

　　上世纪40年代，美国纽约一个无人居住的废弃工业厂房仓库区，被称为Loft(阁楼、高空间的建筑)，一些艺术家因交不起市区住房的昂贵租金，在这里开办创作室。从此，Loft成为现代艺术的一种符号，后来这里被人称为苏荷（SOHO）区，是美国现代艺术的发源地。人们把北京的798视为中国的SOHO。

　　不只是北京的798，也不只是北京这一个城市有“798”。上海、重庆等大城市，近年也分别出现了在老厂房基础上改建的创意园区，文化创意产业发展方兴未艾。中央财经大学文化创意研究院执行院长魏鹏举副教授认为，这反映了中国文化体制的悄然变革。

　　对于艺术区的发展问题，重庆的当代影像艺术家田太权认为，从艺术规律上来说，“自生自灭就是最好的发展”，不要过多扶持，也不要过多干涉，因为自由是艺术创新的基础，毕竟艺术发展是一个相对独立的过程。他说，政府扶持创意产业发展，可从资金、教育等方面投入，改善周边交通、服务等基础设施，但要尊重艺术自由，要不然艺术区就没生命力了。

　　艺术特区，是一个城市经济繁荣、文化自由的表达。有网友发出期盼：“世界著名的艺术区，从美国纽约的苏荷区，途经英国伦敦，到达中国北京的798，下一站，更辉煌的，是西安纺织城。”

　　纺织城艺术车间，能否成为西安当代艺术的聚集地？能否为纺织城再生与发展做出贡献？能否像北京798那样成为城市新地标？能否成为西安繁荣自由的一种表达？

　　我们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