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 盘龙石砚
(一) 梦砚。梦砚是三分虚幻,也是十分期盼。余数十年间业余浸淫于中国的古典文化,爱好诗词,也爱好书法,自然对砚也情有独钟。虽然早在十多年前就获得一方端砚,并“喜而咏之”,写了一首四十行的新诗《端砚吟》,发表于1992年3·4期的《中国文房四宝》杂志上,但真正拥有一方或数方佳砚、名砚,却仍然只是一个梦。佳砚之难得,连明末拥桂王驻跸肇庆抗清的大名人王夫之也深表遗憾:“余两赴端州,未能得一佳石。”清代大文人朱彝尊之孙朱稻孙也认为:“端州石,获非易。”而佳砚之价昂,竟让清代官任高明县知县的钮绣为之叹喟:“无购砚之力。”甚至乾隆状元钱维城也感慨:“端州湿润石,价重百砗磲。”百年而下,到我辈寒士,欲得佳砚、名砚,岂非“一枕黄梁”乎?
吴昌硕 铁保 翁大年铭端溪合同砚
(三) 藏砚。藏砚既是收藏文化,同时也是收藏心灵。得一上佳之砚,寓于眼前,捧来掌上,濯之欲其洁,抚之喜其莹,感岁月之风霜,览历史之烟尘,心沉远古。持一名人之砚,如拂拭古碑,如瞻仰河图,亦惊亦喜,亦嗟亦叹,望哲人而遥叩拜,踵先贤而远追蹑,身如羽化。佳砚名砚,置之典籍之间,文史生辉,放乎书案之右,翰墨含春。掩之而恐油烟之玷,护之而畏猫鼠之妄。玉质冰肌,令人怜且惜也!
(四) 对砚。对砚则如李太白坐对敬亭山,自感“浮世尘嚣尽,波澜逝去闲,相看两不厌,心在紫云间”。砚有八可对:一曰对雅逸之砚,如对馆阁大儒,书卷之气令人神清;二曰对粗豪之砚,如对幽燕老将,凛冽之气令人神旺;三曰对娟秀之砚,如对闺佳人,婉媚之气令人神爽;四曰对端严之砚,如对禅堂佛祖,庄重之气令人神肃;五曰对淡静之砚,如对书窗挚友,谦和之气令人神平;六曰对深沉之砚,如对上古哲人,涵容之气令人神往;七曰对灵异之砚,如对族裔图腾,圣洁之气令人神敬;八曰对天然之砚,如对山川原野,清淳之气令人神迷。八者居其一,则砚可对,神可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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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悟砚。砚为天地精英,用之可助文翰,赏之可启文思,故有六可悟:砚而有气,自成一个气场,此其一;砚而有味,自成一点味道,此其二;砚而有韵,自成一番韵致,此其三;砚而有态,自成一段态度,此其四;砚而有神,自成一种神采,此其五;砚而有情,自成一脉情愫,此其六。于砚而能感悟其一二,可称为知砚矣!
(六) 读砚。砚可读,因其有铭。铭之于砚,若灵魂之于躯体。佳砚而刻佳铭,则如骏马之配雕鞍,令人一见倾心,一读怡神。砚铭非大文章,却绝对是精辞句。砚铭非诳世语,却绝对是大实话。砚是小型之碑,铭是凝缩之文。这是生者的碑文,来不得半点假意浮词,上乘的砚铭,可作人生格言读,可作佛道偈语读,可作书画秘笈读,可作官场药石读,可作《梁父吟》读,可作《陈情表》读,可作《垓下歌》读,可作《大风歌》读,可作《师说》读,可作《冰鉴》读,更可作《淳化阁帖》《三希堂帖》读。一部砚铭,包罗万有,其内容读之难尽,其哲理用之不竭。
(七) 咏砚。砚固然可咏,百代而下,不乏佳作。余百砚百咏,则避易取难,既求知人论世,亦欲托物寄怀,不满足于“辞达而已矣”。既是咏砚,首先所咏必切乎砚,这是前提。其次砚有主人,所咏又必合乎主人,这是关键。然后是,咏者应有所寄托,或感慨,或阐释,或发挥,借砚石这“酒杯”,浇胸中之“块垒”,吐“读书人一声长叹”。冀求如此,但结果如何,尚祈高明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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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宝砚。砚之可宝,自古即然。宋光芾为微宗皇帝书屏,乞砚而归,其墨渖淋漓、手舞足蹈之状,至今令人莞尔。清末张耕汲与砚同眠,冬夏不离,则又令人窃笑。余所藏之砚,当初主人宝爱之情,透过铭文尚可触可扪。王春曰:“此砚从余甘凉,亦故人也”,视为挚友;宝砚堂主曰:“是石青花蕉白火捺俱全,至宝也”,珍同拱璧;锡山笔耕农曰:“终身守此砚田”,无怨无悔;杨士奇曰:“永乐壬辰,礼闱竣事,过廷器先生,得此大快”,如获奇珍;林在峨曰:“居则坐卧皆同,行则纳诸篮中,东西南北云从龙,虽有远涉无离踪”,形影不离;程嘉遂曰:“传百十世”,则更视为传家宝矣。
古人宝砚,在情理之中,因为此君“一日相亲,终身为伴”也。而今人宝砚,则又多了一层历史文化的内涵,古玩文物的价值。有识者认为:名人之砚,流传至今,应与名人之字画等值。余所藏师游铭砚,即是师游以米南官墨迹“易”得。今日米芾《研山铭》三十九字,拍卖成交价高达2999万元人民币,则余不如此砚之价矣,倘以百分之一计,亦是天价也!
砚之可宝,岂可尽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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