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时候,宗教信仰的热情可以催生艺术的创作灵感,甚至可以促动艺术高峰的强力隆起;而世俗艺术趣味对宗教艺术的渗透,则可以促使宗教获得世俗的认同。如果为这一观点寻找一个中国境内的佐证,那么,云岗石窟就是一个典例。
作为中国最大的佛教石窟群之一,云岗石窟的文化价值在于它以独特的技法、艺术形式对佛教内容进行了比较完整的展示。1000多平方米的占地面积上,坐落着不同时期雕塑的石窟,石窟内雕像最大者高17米,最小的只有几厘米。这些雕像中包括法相庄严的佛像、菩萨,姿态生动的力士,爽爽舞动的飞天以及佛国的各种吉祥动物和植物。气魄宏大的云岗石窟被两道山麓分成东部、中部、西部,根据已作出的编号,东部为1-4窟,西部为21-53窟,中部为5-20窟,其中16-20窟是云岗石窟开凿最早的石窟群,由北魏文成帝的高僧昙曜奉旨主持开凿,史称“昙曜五窟”。
第一批石窟的开凿开始于公元453年,历时50年,参加的人数达40000余人,甚至当时狮子国(今斯里兰卡)的佛教徒也参与了这一巨制的创作。北魏著名地理学家郦道元在《水经注》中记录了当年云岗石窟的壮景盛况:“凿石开山,因岩结构,真容巨壮,世法所希(稀),山堂所殿,烟寺相望,林渊锦境,缀目所眺。”这个宏伟的艺术群落的第一笔,已经画出了它必定不凡的气度。从第一斧雕凿声凿起至今,云岗石窟的诸佛已经目睹了中国大地上1500多年的沧桑巨变,使得云岗石窟成为中国石雕文化艺术静默厚重的言说者。
从尘世到佛境的飞翔
肉体的飞翔是人类的一种情结,精神的飞翔是一种自由的境界。而灵魂的飞翔必来自某种而上召唤所带来的感动。当你从酷烈的阳光下走入幽暗、阴凉的洞窟,当你的眼眸适应了那种昏暗之后,看到满壁画带纯净笑容的孩子手持鲜花、果实、乐器向你飞来,此时你的感受应当是愉悦和感动,这就是云岗石窟中满壁飞翔的石雕飞天带给世人的具有彼岸精神意味的纯洁馈赠。
飞天在梵语中意为“飞翔的天使”,在印度的佛教美术作品中,常被表现为飘浮于空中,手持花环、珠宝,不带双翅而裸露上身的小人儿。在印度阿旃陀石窟的壁画中曾出现这种形象。在莫高窟北魏时期开凿的石窟壁画中,尤其在大量的“藻井”图案里,飞天的形象开始批量出现,这些飞天的装束与印度飞天类似,上身裸露,下着宽裤,伸出的双足略显吃力。云岗石窟的飞天以雕塑的艺术形式出现,在公元460-465年开凿的第16-20窟中,飞天的形象是上身裸露,斜披络带,已经现出轻盈的姿态。公元465-494年北魏开凿的第5-13窟的飞天已经穿上了短衫,有的已不再露出足部。终于,公元494-524年之间开凿的石窟中出现了真正的中土飞天,这些年间开凿的第4、第14、第15等窟中的飞天身着短衫,腰部弯成“V”字形,中国式的长裳遮住了腿脚,自腰部以下,衣线条流畅地后划,形体在线条的疏导下渐渐没入画面,形成从画面上向外飞出的感觉,这是魏晋浮雕的独特魅力--飞天在艺术家和工匠们的雕刀下真正地飞翔起来了。
飞翔的飞天是奇幻的,那从壁画中飞出来的姿态,使她们仿佛就是沟通佛境与尘世的使者与桥梁。飞天传达的愉快不是现世的“生之愉悦”,而是带有宗教情感的超验愉快。这些飞天的动人力量,一方面来自上弦月般的唇角发出的迷人微笑,另一方面来自他们童贞的体态和爽爽舞动的裙裳络带。仔细观察中部第9窟的《前室西壁飞天》《后室明窟西侧伎乐天》,第17窟《西壁供养天人》的人物衣饰,你会发现衣纹疏密有致,自由流转的轨迹与飘带飞扬的线条形成了高度的动势,这种呈现中国书法韵味的动势,烘托着飞天稚拙无邪的身体,散发着彼岸世界的迷人芳馨。
以微笑接度灵魂
佛陀在印度始终低垂着的眉眼,在中国云岗石窟中舒展地睁开了。第6窟是云岗石窟中最有代表性的洞窟之一,窟中间是连接窟顶的15米高的塔柱,周壁雕满佛、菩萨和飞天形象,窟顶和塔柱四周,雕刻着释迦牟尼从诞生到传教的经历和故事。画面上的佛陀以中国哲人式的微笑,环视佛性国度中的“飞翔的天使”,飞天们正以动人的乐音舞姿,感召着挣扎于战乱血腥和生老病死泥沼中的苦难生灵。佛之睁眼,在佛教中的意义是非同寻常的,它意味着印度佛教那种弃绝生命意义的中国式转向--在尘世与佛界间是有心性桥梁的,而这个心性桥梁的物化存在,正是由那些对生命充满温情的飞天们来显现的。
公元452年,文成帝曾命人以他本人为原型雕刻佛像。两年之后,工匠们又受命以道武帝、明元帝、太武帝、景穆帝、文成帝为原型共雕塑五尊释迦牟尼像。据传,云岗石窟昙曜五窟中的五尊大佛就是这五帝的象征。随着帝王的威严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佛的法相的庄严,人性和心性也就顺理成章地通向了佛性。
在云岗石窟这个充满魅力的世界里,我们可以感受到中国式的审美心灵与众神共舞的图景,而这图景,早已经遍布于华夏大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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