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艺评家高千惠谈2007年欧洲艺术大展
6月中旬陆续开幕迎客的欧洲四大展览,呈现怎样的文化风貌,流露出怎样的艺术追求?在这些展览上,越来越多地出现了中国人的身影,而以中国艺术的视角放眼望去,又会留下怎样的观感?为此,晶报记者专访现今活跃在海外的知名美籍华裔学者、艺评家兼策展人高千惠女士,就如何解读这四个高级别的国际艺术大展,与她展开了对话。
理性与感性的回归
晶报:请就本届威尼斯双年展、卡塞尔文献展、巴塞尔画廊博览会和明斯特雕塑展,谈谈你的整体观感。
高千惠(以下简称高):整体上而言,这四个展览做得都很仔细,艺术家的作品得到了充分的展现空间。尤其是在整合艺术性、精神性和社会性方面。在艺术作品的表达上,这届展览可以说是理性与感性的兼顾,带有哲学层面上的探讨,展现艺术在时间之后的积淀。也就是说,艺术不是一种放任自流,怎么搞都可以的了。这与文献展的主题调子很接近。
本届卡塞尔文献展,展出了许多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艺术作品,这是很难得的。明斯特国际雕塑展也很棒,因为1997年的作品都还在,这届展览对“公共艺术”有了更为明确的关于城市、社区联结的定义。“公共艺术”不再只是强调使用最新的材质,而是更为亲近民众,具有都市景观的社会意义。
晶报:你说在威尼斯和卡塞尔展览的主题调子都很接近,具体指什么?
高:关于战争和净土的议题,在回顾性的展览中都有体现,战争问题给艺术家带来创作上的表达能量。从人道主义上讲,两个展览都有关于人类的近代战争、城市变为废墟的一种冷调处理。当然,战争是地球上的事实,也是人类的痛苦,生活在和平时期的人和生活在战争中的人,也存在天壤之别的命运,从社会性的角度也是在探讨人类的生存状态。像中国艺术家杨振忠,他的作品更具国际化,找各地的人讲简单的一句话:“我会死的。”用了10个大的影像同时放映,架势大,内容简单,又关乎到生死问题,也较有趣味。
晶报:首次由美国人担当总策划的这届威尼斯双年展,较以往有什么特色之处?观众的反应是怎样?
高:就像6月7日那天的大雨,对一些兴冲冲来看“新潮前卫艺术”的人而言,不管是威尼斯还是文献展的主题作品,还真是有点凉。这届威尼斯双年展主题《感观思索和意识触摸:艺术进行时》,在艺术观上的诉求是以形式、哲学、现实为交替,以观念为核心的现实主义。所以看本届作品时,也是耐心比耐力。因为有大部分作品是极限的概念,聚少成大,或者需要用纤细的感官去体验。
从艺术家名单上看,也呈现了一段当代艺术的观念脉络,甚至有一半以上是40岁的中老艺术家。他们大都关注语言、文本、物体、情境的观念诠释,以及符号学、精神心理学与社会学的介入。此外,素描性质的作品大量出现,也是这次展览的一个特点。从遴选作品上看,也串连出二次大战以来的艺术史发展路线,以1950年代抽象表现主义出发,极限主义、观念主义、新意象、日常生活材料装置、贫穷艺术的物质再发
现,到超现实的物体精神美学或新达达主义。 “形式的游民”
晶报:就这届卡塞尔文献展而言,呈现了怎样的文化特点?中国艺术家的作品在文献展上有影响力吗?
高:这届卡塞尔文献展走的路线是“形式的游民、形式的游牧”。我们通常是说“人”是游民,“人”是游牧,但这里却是没有“人”的。因为在全球化的背景下,人们越来越在不同的城市之间漂移,很多作品是与回归艺术的形式有关,而且是把艺术史、美学和当代艺术衔接、串联在一起。在威廉高利宫的展场,展出的很多是古代的艺术作品,包括14、15、16世纪的波斯艺术。展出古代部分的艺术作品,旨在传达这样一个讯息:打破了文化上的区隔,有一种“去边界化”的观念,最终形式和文化都会达到一种融合。中国艺术家艾未未的《童话》,这是“门客三千”的做法。而且带去的一群人都属艺术圈,他们都住在像公社一样的地方。中国的这件作品做得很大,吸引许多传媒记者的采访。也很难说这件作品带出怎样的精神性和思想性的层面。艾未未带去的人都戴有黑色的一个环,可以辨认出来。在街上,就看见不停有人问长有亚洲的脸孔,“你们是不是艾未未带来的团体?”当然在现场上是很能造势,但更多是一种新闻,带来传播的欲望。
晶报:在威尼斯双年展上有一定数量女性艺术家的作品,你认为怎样?
高:其中在国家馆中的德国馆、法国馆和英国馆,均展出一位女性艺术家的作品。尽管她们的方向都不尽相同,但作品后面的思想却是非常清晰。参展艺术家中最年轻的是美国女艺术家艾米莉·普林斯,今年只有26岁,却已经收集一大箱伊拉克战争中死亡的男女士兵档案,并为每一个人画上小幅铅笔素描。中国馆女性艺术家的作品,在展示场地空间上显得较为轻松愉快,但我却看不出有更多强烈的艺术家个人色彩。
新生代的寄居与融入
晶报:年轻一代艺术家在这届展览上是怎样?
高:1970年代左右的新生代艺术家,常显示出对寄居虚拟世界的融入。在叙述性描写和绘画上有回潮之势,他们的哲学观主要从日常生活的语境直接反映,属于1960年代波普式的观念衍生,但又多回归到本土生活语境。1971年出生的法国摄影家伊特·巴兰达具有政治学研究背景,她1998到2004年所进行的《海峡计划》,记录的是摩洛哥北部丹克尔边境与直布罗陀海峡一带非法移民的偷渡与遣返问题,也提出了双重文化身份的窘况。她所捕捉的丹克尔市街头景观,在区域景观里植入了居民们的欲望和渴求。但又以“生命充满漏洞”的哲学回应,以诗意的“空袋子的负担”对诘西方的拜物文明世界。同样出生于1971年的印度艺术家雷亚士·科穆,则是土生土长的印度孟买年轻艺术家。他的作品反映出一个在本土创作者的“城市观”。他的燃烧城市、爆破城市、愤怒城市,均反映出一种“愤青”的社会感受。他研究蒙巴市的精神图式,试图找出这个失去政治和社会信仰的城市新一代,究竟还有没有宣泄情绪的空间。他指出他并非在进行一种荒芜的蹂躏,而是试图寻求一些生存的出路。晶报:本届威尼斯双年展,把艺术终身成就金狮奖颁给了非洲艺术家马力克·西迪贝,你怎么看这个艺术家?
高:马力克·西迪贝拍摄了很多非洲国家的街头照片,今天这些图片已经成为看不见的景观了,具有强烈的文献记录色彩。同时非洲馆也不是国家馆的概念,而是给非洲地区更多的优惠条件,因为他们没有经费、条件作国家馆,所以在保障名额的情况下,给出发表作品的机会。属于政治正确的做法。而且非洲馆的艺术家在本地出生又未曾侨居异乡的很少,更多是生活在英国、意大利等国的非洲后裔艺术家。尽管这些艺术家生活文化背景不同,但因均具非洲的文化符号和色彩,看起来也非常非洲。
在全球化的背景下,人们越来越在不同的城市之间漂移,很多作品是与回归艺术的形式有关,而且是把艺术史、美学和当代艺术衔接、串联在一起。”
人物档案
高千惠,当代文化艺术学者、艺评家和策展人。毕业于芝加哥大学人文通识研究所,芝加哥艺术学院现代艺术史研究及文化大学艺术研究所。现客座美国纽泽西蒙克尔州立大学、台湾东海大学美术研究所。最新出版著作包括《叛逆的捉影——当代艺术家的新迷思》、《非艺评的书写》、《日常的诱惑》、《在艺术界河上:当代艺术之旅》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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