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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21世纪“上山下乡”

更新时间:2007-01-06 11:44:01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吴祖光 编辑:zuguangdiaosu 浏览量:5213

(一)   搬家

    我到上苑最初可不是因为喜欢这里。来这儿居住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位于天津的工作室在市政规划中属违章,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那天是2004年的225日。虽已立春,但天气乍暖还寒。我雇了三辆箱式卡车,一车装我辛苦十年砸成的近百件木雕作品,一车装原料——根根粗大的原木,最后一车装经过筛选的家具和生活用品,其他的除了送人便是扔了。经过一天的折腾,到天黑总算安顿下来。回想起几年前我曾经来过这里,当时的感觉是:偶尔来玩儿几天还可以,长期居住不可想象。因此此次搬迁心理压力着实不小,其中最怕的便是住不习惯。你想在一个不习惯的地方居住,那还不得度日如年?那可就惨了。站在院子里,四周黑漆漆的,临时租住的一间小屋没有来得及安上电灯,用以照明的蜡烛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亮光。用各种古怪图案组成的窗棱上延用古代就使用的方法糊着白色的窗纸,风一吹便来回呼扇,扑棱、扑棱地发出挺大的声响。看着眼前的一切,感到似乎时光倒流,有如回到了农耕时代的远古。吹灭蜡烛躺在硬梆梆的土炕上,想想今后就将生活在这座陌生的小山村中,心里不免有些黯然。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宿。一睁眼天已大亮,阳光把院子里柿子树枝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像画一样。附近传来鸡叫声……穿好衣服来到院子中,呼吸着新鲜的山区空气,视线能望出去大老远。回想起在城里一座紧挨一座的楼,才发现已有很多年没有看到过这么大快的天了。再来到村中的小路上突出的感觉便是看不到一个人影,这让我一下子放松了。对比在城里,从早上开始楼群中各家各户便开始人影晃动,说话声,吵闹声,大声怪叫夹杂着刷牙漱口声,以及锅碗瓢盆撞击的声音便不绝于耳。一出单元门,楼上楼下的邻居便碰鼻子碰脸地客套打招呼,关系不好的还要互相瞪上两眼。把自己的自行车从成堆的自行车中挑捡出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总之人与人之间的空间太拥挤了。再看眼前这一派宁静的小山村,每家都有一二百平米的院落,院中果树瓜架,屋顶上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的炊烟,远处晨曦中的山峦跌宕起伏,树丛中不时传来布谷鸟的叫声,好一派农耕景色,好一幅大自然的风景画。看着这如诗如画的山村景象,在城中压抑了十几年的我从心底里发出了大声地呼喊——我爱你,上苑。我爱你,这美丽的小山村!

(二)   贴吊钱

    从小到大在天津生活了三四十年,最烦的一件事就是过年时贴吊钱。也难怪天津旧时节八国的租界,各自把本国样式的楼盖到这里,五花八门无奇不有,走在街上光看建筑不看人,你会错以为到了外国。史学界、建筑界,素称天津这些洋建筑为“万国建筑博览会”。可想而知,把最具民间乡土气息的“吊钱”贴在这些小洋楼的窗子上,那肯定是不协调,就好比穿西装的在腰里扎了一根草绳——那叫一个“土”。由于这种原因,本人对贴吊钱便一直抱有偏见。然后自从来到上苑,自己住进了一所近百年的老屋,建筑样式原汁原味,就连门窗都是原套的。入夜屋里一亮灯,站在院里一看,门窗上的木棱剪影形成各种图案,煞是好看。于是春节到来之前,我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就是要在这些窗子上贴上吊钱。这可是平生第一次。驱车进城窜到琉璃厂,迅速买好一沓红红的纸吊钱,返回家中便迫不及待地一张一张仔细地贴到窗子上,到晚间特意把各屋的灯都打开,跑到院里像看露天电影似的逐一欣赏。但见一扇扇糊着窗纸的窗子上透出黄黄的灯光,在这寒冷的冬夜里暖暖的,显得十分温馨,加上刚贴上去的大红的吊钱,更会给人一种温暖祥和的气氛。嘿!真是太美了,太协调了。想想已进入电子时代的今天,自己能在一个农耕时代特色的环境中度过一个春节,真是太奇妙了。我整个和现当今电子信息时代打了一个时间差。三十晚上,外边鞭炮齐鸣,妻子和孩子同时向我祝酒,我盘腿坐在热乎乎的火炕上,一边吃着年夜饭,一边回想起父辈人讲过他们小时候过年的情景。我想那一定是这样的农村,就是这样的房子,就是这样的气氛,就是这样吃着年夜饭,就是这样贴着吊钱。一切都会很相似。其实一代人只是重复着上一代人的样子在生活,人生就是一种重复和轮回。遥想当年的小孩儿变成了老头,当年的大姑娘变成了老太婆,当年的媳妇早已熬成了婆,而当年的老头已经变成了泥土。唯一不变的是流传在这土地上的风俗与文化,她就像着大红大红的吊钱一样,将一代一代永远的传下去!

(三)   正月十五雪打灯

    这是一句农谚?又不像,也许就是一句北方民间流传的顺口溜,反正每年的正月十五十有八九都会下雪,真的很灵验。今年的正月十五便又一次验证了这句话。天从早晨便飘起了雪花儿,而且越下越大,到后来真的成了鹅毛大雪,没一会儿大雪便覆盖了整个村庄,白茫茫的一片,四周静极了,连雪花撞在窗纸上的声音都能听得到。我透过糊纸的窗子上留下用以观看屋外的一块不大的玻璃,凝神地看着窗外一片片雪花如何飞舞着从天而降;在天上它不知来自何方,落到地上马上便消失在其他雪花共同汇合而成的白茫茫的一片之中。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大雪,思想却在茫茫的寰宇中穿行……

不知何时夜幕已经降临,我来到院里打开门灯,昏暗中小灯泡发出微弱的光亮,雪花儿在灯的周围飞舞,只要飞出灯的照射范围便消失在黑暗中,然后又不断地有无数的雪花飘落下来,像是冲向小灯,冲向光明,然而最终无一例外的都消失了,真正打在灯上的为数更少……

这是妻子已经为我烫好了酒,招呼我进屋去吃饭。手里拈着酒盅,心里却还在想着窗外的大雪;我想人们喜欢下雪大概是因为雪使这个世界在短时间内就突然变了个样,一切突然这么纯洁了,完整了,许多不干净的琐碎的东西都不见了……想着,喝着,不经意间竟喝高了,内心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就是想到村后的柿树林中去转转。挣脱妻子阻拦我的手,摇摇晃晃的像村后走去。灰色的天空泛着奇异的亮光,雪地折射着天光,四周显得很亮,路两旁高大的乔木枝桠在夜幕的映衬下,形成一种神话般的古怪神秘氛围。四周静极了,脚踏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我从大陆拐进通往柿子树林深处的小路,我知道再往前不远便是那片坟地了。我趔趄着继续前行,脚下一滑险些摔进路旁的沟里,幸好扶住了一棵树。在沟边站稳,经风一吹,酒也醒了大半,我闭上眼用力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又前行了一阵,我便置身于坟地的中央,我盯住每一个坟包,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屏住呼吸,想看看“鬼火”到底是个什么样,或许顺便还能看到“鬼”是什么样。我原地自身转了个三百六十度,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还是那么静,一座座平时被荒草覆盖着的坟现在被白雪覆盖着,我突然想起一位诗人朋友曾经把坟比喻为少女的乳房。在此时此地这句诗被我验证了,并且觉得他写得还挺到位……我终于不耐烦了,折腾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到,接着一半的酒劲,我冲着这些坟大喊:“听着,别觉得不合算,你们天天躺在着,什么也不用干,什么也不用想,除了睡还是睡,再看看活着的人哪一个不跟驴似的没完没了地拉着磨,还不定谁好受,还不定谁舒服呢!”不管怎样喊完了我自己倒是舒服多了。似乎有些累了,我索性坐在一块墓碑前,但见碑石上刻着:“先父某某某之墓”由于光线昏暗眼前突然浮现出海明威墓碑上的铭文:“朋友,请原谅我不再起来了。”这位享誉全球,在自己的著作中鼓励人们用力量战胜自然,战胜困难的大作家,最终却用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悲剧,然而令人欣慰的是他留给世人的这一句话,还是充满了幽默与豁达。想到这些我转身离去,没有担心“鬼”会从身后卡住我的脖子,说心里话要不是因为喝了点儿酒大概不会有这个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阳光无比明媚。阳光照在雪上,又反射到窗子上,屋里比没下雪时亮许多。我揉着发红的双眼,头还有些晕,回想起昨天昨夜里的事,像是一场梦,真庆幸没有醉卧在雪地里。我继续躺在炕上,心中想到:阳光真好,活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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