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岭石雕“二十四孝”热引争议

    最近，浙江省温岭市箬横镇浦岙村的石雕文化广场上，一组即将完工的古代“二十四孝”故事的石雕引起了人们关注。邻村纷纷仿效，用电脑喷绘二十四孝图放在村活动室展示。更有一家养老机构，印制了一套精美的二十四孝书签赠送给老人，让他们转赠给自己的子女。

    这一系列现象引起了温岭市文明办主任叶明华的注意。在他召集下，温岭市委宣传部和市政协召开了一次研讨会，专门讨论这些现象。会议经当地媒体报道后，在网上引起了极大反响，一股“二十四孝”热迅速在温岭升温。

    浦岙村党委书记毛卫荣没想到，自己村里一个行动会引发这么大的讨论。他告诉记者，浦岙村是个以石雕产业闻名的村，全村有70多家石雕企业，2000多从业人员，年产值达2亿元。在推进新农村建设过程中，村民普遍反映村里没有公共活动场所。为此，村里6个老板捐资260万元给村里建一个广场。为展示本村的石雕文化，他们又捐资110万元制作放在广场上的石雕。雕什么内容呢？设计师林法青说，这个弧形广场很大，单个雕塑不好看，因此就想放组合雕塑。当时有很多想法，水浒人物、名人塑像，最后大家讨论商定做“二十四孝”石雕，提示村民们生活富裕了，更要孝敬老人。

    雕二十四孝的决定，跟当时温岭文明办在农村推进敬老工作也有关。毛卫荣介绍说，近几年，农村办丧事铺张浪费现象严重，出现“一家死人，全村举丧”的奇怪现象，几万元的花费非常普遍。与之相反，有些晚辈对老人生前的赡养却很吝啬，形成“厚葬薄养”的歪风。因此，市文明办就向农村发出“生前多行孝，死后不浪费”的倡议，一些村还把“厚养薄葬”的内容写进村规民约。另外，“让老人住朝南屋”、“给老人买一双鞋”等活动的开展，在农村产生了一定影响。“制作二十四孝石雕放在人流比较密集的广场上，来活动的人都会看到，小孩子听大人讲故事，能够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林法青说。

    印制二十四孝书签的温岭三心美德公司总裁林莲娣说，作为养老机构，当然希望子女都把老人送到养老院来。但是，“只养不孝”也不会给老人带来幸福的晚年，公司印制二十四孝书签，意在提醒子女既要给老人良好的物质条件，更要注意“精神赡养”。

    发起者的良好意愿是否能达成良好效果呢？温岭市政协委员慕毅飞认为，答案是否定的。他说，这些行动虽然不能说“旧孝复古”，但二十四孝的雕塑放在广场上，谁能读出其中的积极意义？有人说是老人。但老人一旦将古人的孝与自己子女的孝一比，肯定越看越有气。而年轻人看到其中的极端故事，只会感到讨厌、反感，也会越看越有气。如此一来，两代人的鸿沟不是因为二十四孝弥合了，反而越来越大。而其中相当一部分封建愚孝的糟粕，早已被鲁迅先生批判过，现又推广、传播，其在农村的负面效应是显而易见的。

    记者在广场上看到一对母子经过“尝粪忧心”雕像前，母亲给儿子讲完故事后，六岁的儿子带着恳求的语气说：“妈妈，我不要吃粪。”

    与温岭相似，近几年，关于孝的话题在许多地方曾引起不小的争议。最近，吉林某中学举行“校园十大孝子”评选，有人就质疑，在学校评选孝子会不会导致中学生们染上虚伪的恶习？因为“评选”必然会依赖一些显性的、外在的、量化的指标，这就很容易导致相互攀比、导致虚伪和走极端。因此与其搞“孝子评选”，还不如谴责和批评不孝的人：如虐待父母，无休止地“啃老”，不尽赡养的义务等，以守住“孝道”的底线。

    专家对话

    记者：“二十四孝热”的出现，是否说明现代社会“孝道缺失”？

    翟玉和（黑龙江省全国人大代表、自费10万元对中国农村养老现状进行调查）：通过我对31个省46个县72个村10401人的调查结果显示：子女18%孝，53%差。不孝现象相当多地表现为冷暴力、软折磨。子女与父母同住一个院，但长年不说话，形同路人。“啃老族”则对父母无限索取，直至榨干。被调查的72个村的村干部承认，“孝经，是当今时代一本难念的经。”《说文解字》诠释“孝”，意为儿子支撑老人。但调查显示，52%的老人身下悬空！

    我向有关方面提议，修改《老年人权益法》时加入对不孝者惩戒的条款。孝也要从娃娃抓起，利用影视、图书等一切宣传工具弘扬孝道、鞭挞不孝品行，形成孝子人人敬，逆子人人谴的社会氛围。

    记者：进入老龄化社会，又逢“独生子女时代”，孝道在此时是否更为重要？

    风笑天（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我国在1999年进入了老龄化社会，目前，中国已有21个省、区、市成为人口老年型地区。中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已占总人口的11%，而且每年以3.3%增长，预测2020年将达到2.43亿，占17%，2050年将达到4亿，占总人口的四分之一。

    据国家计生委统计，我国现约有9000万独生子女，养老问题已逼近最早的一批独生子女的父母。没有孝顺肯定不能解决家庭养老问题，但只有孝顺也不能解决独生子女家庭养老问题。我们的社会多少年来一直注重教育青年要尊敬、照顾、赡养老人。这种正面的教育是应该的，但我们也应该看到问题的另一方面。这种单一的宣传也在无形中强化着老年人对于子女养老的依赖，对子女照顾和赡养的期盼，放弃和冲淡了老年人自主养老的意识。在国外，老年生活阶段的60岁、70岁、80岁独立生活是很正常的，经济上尽量不依赖子女，生活上尽量自己照顾自己。当然对于高龄、有病的老人是例外。另一个观念是去老年公寓、敬老院、养老院生活，用市场经济杠杆解决自己的养老问题，而不是仅仅依赖于子女的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