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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游走断想

更新时间:2006-05-18 22:50:18 来源:何力平 作者:何力平 编辑:何力平 浏览量:3433

我初次对凤凰有印象是从读沈从文的书开始的。可是真正有具体的视觉形象则是从朋友的一幅版画中读出来。这位朋友就是版画家徐仲偶。他以凤凰城为素材,刻成了一幅木刻的古镇长卷。那画令人特别亲切,依山傍水的小镇,繁忙的临河码头,悠远而充满亲情的风土人情。我看着这画爱不释手。徐仲偶给这幅画取名为《青龙镇》,创作原型不等于作品。我开始强烈地向往湘西。   


这几天,我前往湘西凤凰县城,感受颇多。凤凰古城,现在已成了旅游热点,古城实际上大多已不是原先的原汁原味的建筑。许多为现代重建,但也还有一部分是原先的老城,即使是修复的居民也还是保留了原有建筑的一些特点和风格以及建造手法。,自由表达的作法在民居设计中常常得到很充分的体现。

总的来说,它们具有如下一些特点:

建筑都是从此处地块、地势上生长出来的,它表现了一种强烈的场所感。依山而建,与地形结合非常紧密,是搬不走的建筑。每一层楼不一定是一样的,更多的是不一样,大小、宽窄,剖面也错位,形成了丰富多彩的平面布局。每家每户都是根据各自的情况、审美爱好,景观地理位置、朝向及家里面的功能需求来决定自己的平面和立面。不讲轴线、不讲对称。这些房屋的设计者往往就是业主自己及工匠。入口、楼梯、阶梯没有规律,但都是依需要随机构成。或左、或右或倾斜,与房屋不一定平行,这一切都没有定势。在这里,不讲规则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所有的布局都没有定性,不符合规矩,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特别的规矩,唯一的规矩是湘西的传统民居风格。我在这里指的规矩是一些我们教科书上所讲的对称、统一,多样、平衡、和谐等规律理论。在这里你无法用这些规矩来衡量,但它体现了人们的生活的方便、文化的意志、湘西人审美的特色和风俗习惯等一系列原生的东西。功能在这里找到了核心,首先是满足各家各户的多样的需要而设计自己的房屋。街道是沿河弯曲,临河的风景被充分的开发引入居室中。山脊、天际线、河岸线被保留、保护。

很值得一提的是有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在老城有一座后宫庙,庙的平面布局非常独特。入口被安置在庙的右侧,里面的布局一点没有对称的影子。入口左边是院落的天井,天井的右边是妈祖殿。妈祖的后面是观音殿,观音殿的左后是财神殿。在这里妈祖、观音、财神三者被放在一个庙里本来就已经破了一般的规矩,在内地很少有立妈祖庙的。庙的布局极其自由,房屋、院落平面都不显正方形或长方形,殿与殿之间也没有对称或轴线关系。

这座庙很明的是地块的形状制约庙的布局,内部的功能是根据建庙的主体人群供奉的需要来决定的。自由而多样,差异共存被运用到庙宇建构中来是很少有的。这只能在民间下层庙宇中才有可能。在官方、半官方或者上层阶层供奉的庙宇一般都是轴线化的、对称的。人物的安排也是符合宗教教义的派别的规定的。             

这里体现了一种自由、宽容、多元共存的思想。

这些原则不仅仅体现在湘西,在重庆的许多古典民居中也是如此,龚滩的吊脚楼便是如此。依山而建,街道曲曲弯弯,上上下下都在这些乡土建筑中得到了体现。

这种空间和形体的自由表达,实际上体现了质朴的真实情感。人们很少从理想的审美的角度来考虑,它们的审美是直觉的,是生存和生命的质朴需要。功能在建筑中成了第一位的。所谓功能是一种综合性的生存的需要,其中也包含了精神的需要。这里体现的是原生态的、自然成就的美。粗野的、还乡的美,下意识地创造的生命的美,值得我们“生命美学”去研究。

凤凰古城中央有一条叫沱江的河流过。沱江并不是一条大河,它只不过是一条不算大也不算太小的缓缓流淌的河流。沿河两岸是古城的街道和吊脚楼、城墙、城门及绿树成荫时河岸。凤凰当地的人和游客在这里洗衣、淘菜、乘船、放河灯。

游船是老式的木船。船随江游览。江上亦有船上有着苗装的姑娘在打鼓。我们游船上的朋友们兴致大发,唱起山歌来,紧接着传来对唱的歌声。河上一下子热闹起来,歌声此起彼伏。歌唱的内容多是一些已有的情歌曲调,配上自编的调侃的内容,引来河上一阵阵欢闹声。

这是一种场所效应,人在这种场合下才可能如此放肆,放开歌喉任意吼喝。离开这个场所,一切都会寂静下来。我们通过场所设计形成特定的社会文化空间,创造特定时空氛围。促使事件发生形成场合,场合反过来促进事件进展。

在凤凰的夜晚,许多人去河边放河灯,夜晚的沱江河边非常美。这里没有特别的射灯照射建筑,只有一些星星点点的灯笼悬挂。放河灯的人群集中在河的两岸。河灯有单个的、成群集合在一起的,有大的、小的。河灯形式简朴,价格便宜,适合大众游玩。

黑夜中,灯光柔和,波光粼粼,河灯顺水漂流,流光点点。一群群、一阵阵,让人心荡神贻,流连往返。在这里河岸的设计,形成曲曲弯弯的生态河岸线,同时保留可以亲水的跌落式码头。让人一步一步步入水中而无危险,对人们放河灯的行为了导入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亲水成了他们日常生活中的一种自然而然的事。人在亲水的活动中,产生了对水的敬畏和热爱,这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而不仅仅是吃喝的被动的物质需求。山水的意义在这里得到了最好的解释,。所谓青山绿水,人在画中也就是如此了。成都府南河的水岸就是渠道式的堡坎,让人无法接近水,而且一砌到底,生态河岸的多样性被消减得无影无踪。

河灯在这美丽迷人的夜晚中漂流,让静静的夜的风景中有了流淌的莹光。引来动景为静夜增色。

河上还有夜航的木船。木船与河灯,一大一小,一高一低,互为补色。河灯和航行的木船加强了空间中时间流动的视觉印象。在空间和时间的转换中起到了非常自然的作用。它们都是通过灯光的流动同时加强了河流淌过城市的感受。

在卖河灯的人群中,大多是一些孩子,他们多数都是学生,在假日的夜晚挣些钱补贴他们的学生或生活费。河灯卖得很便宜,小的一毛一个,大的一块、二块、三块钱。特别大的也超不过十元钱,那是一大群小河灯组合在一起,并连燃烧起烛光,放入河中在微波荡漾中随水飘去。风中之烛摇动着、飘逸着,渐行渐远。有些河灯燃烧起来形成最后的辉煌,在极其狂热的燃烧瞬间毁灭,沉入江中。

放河灯本是一种古代的宗教活动,是盂兰盆会的仪式之一。相传在鬼节时,人们放河灯是为了亲人灵魂的安息。这种优美而动人心弦的形式后来被作为封建迷信而禁止了,现在又恢复起来,原有的意义已被淡忘,人们赋予了它更新的美好的意义。每个放河灯的人都会有心中的祝愿,为自己,为亲人,为朋友心里默默许愿。

河灯熄灭了,河灯去往不可知的遥远的地方。带去美丽的心愿,为亲人、为自己的心灵。

放河灯这种习俗事实上已传播到东南亚各国,成了许多亚洲国家普遍拥有的风俗了,在日本、泰国、束埔寨等地都有放河灯的风俗。

还是在我青年时代读沈从文的小说,我很喜欢。他的语言文字读起来特别亲切。文中大量运用湘西土家的地方语言,充满了浓郁的乡土味。然而土而不俗,语言经过高度提炼,清新,富于色彩,饱和着诗情画意。我读的第一篇沈从文的小说是他的《丈夫》。读完之后我被深深地振撼了,好几天我老觉得挂念着小说里那位年青丈夫和他妻子的命运,心里特别不舒服,老觉得被堵的慌。人世间的不平让我愤愤不平。后来我读了《边城》、他的散文集等等。我深深地喜欢沈从文的小说,可能还有另一个原因。我母亲出身重庆石柱土家族治自县。据说曾有土家姑娘嫁给我母亲的祖上的某一辈,因而我的血管里也淌着若干分之一土家的血液。我小时侯我的么婆把我带大,她来自石柱,她的语言中很多方言在沈从文的小说中出现。沈从文小说中的大山、小河、码头、船夫我都似曾相识,这恐怕也是我特别喜欢的原因吧。

我在老城参观了沈从文的故居。故居不大,却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回想沈从文生前的寂寞和凄风苦雨,死后的荣耀和辉煌,不禁暗然涕下,徒生悲伤。这就是世人的可悲与庸俗。即使在沈从文盛名之下,人们排队购买他的《边城》,开口闭口必言翠翠,又有多少人认真读过沈从文的书呢?更多的只是装点书架而己。这人山人海的朝拜是商业运作的结果,是愚昧的盲动。与沈从文小说的优秀伟大无关。尽管如此,大师被这么多人参拜也算是进了一步啊!我相信,世界上还有不少死后仍然被埋没着的真正的大师。也许他们会被埋藏千年,永远地被历史遗忘!

这有什么奇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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