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金色的手

南京 李蕾

    我家墙上镜框中镶嵌着一双金色的手的雕塑，这是一双饱经沧桑的老人的手，这双手瘦削却刚劲有力，深布皱纹却散发着优雅的艺术灵动之气，这是一双丹青妙手，是我父亲--著名画家、教育家、中国水彩画开山大师李剑晨先生101岁时，从其真手上拓下的模型!

    时值父亲百岁之际,一天，他无限深情地凝视着自己的双手说：“我真爱我这一双手呵，它们跟着我一百年，作出了多少好画，教出了多少学生，养活了李家几代人，……要是能把它们保存下来就好了。”幸运的是，新街口地下商城艺术中心的两位年轻人帮老人实现了这一愿望,用高分子聚合材料从其双手拓下模型，再刷上金漆，制成了这双与真手一模一样的珍贵雕塑，还让它握上了画笔。

    今年2月20日，父亲去世一周年了，轻轻抚摸着这双手，仿佛又感受到了父亲的温暖……

    父亲的一双手，勤奋而刻苦。从年轻时代就在探索中国水彩画之路，从英、法留学归来，更致力于中西结合，洋为中用。50年代，即写下了影响海内外，再版十六次的《水彩画技法》，成为一代美术青年的必读范本。他将水彩画的水分、色彩、时间列为三要素，制作出了极精细的色谱变化表，就是这双手将每一个小方格中色、水、时的微妙变化定格。1999年，父亲曾获香港《全球杰出人士暨中华文学艺术家金龙奖--艺术大师》称号，2001年6月，又获中国美协、中国文联颁发的中国美术界最高奖项--首届《金彩成就奖》,此奖全国仅八位。

    父亲这双手，手把手地给多少学生改过图，牵引了多少学生的手，送他们走上院士、部长、教授、建筑师、艺术家之路。从18岁时就开始教小学、中学，后来到中央大学(即南京工学院、东南大学)，至l03岁去世，做职业教师达85年，在中国乃至世界都是少有的。香港中旅一位老总曾受教于父亲，回忆老师时感慨万千“李先生教学太认真了，我一辈子忘不了。课前他总是提早一小时到达外景地，布置好写生景点，选择各个最佳角度，坐在小板凳上静侯学生的到来，一一安置妥当后，开始轮流个别辅导、改图，一圈下来再改第二轮，有时还画示范图，一刻也不休息，直到下课，等所有的学生走完，才收拾好场地，最后一个离开。这样的情况是坚持一辈子的。"难怪清华大学吴良镛院士等8位知名教授在第一个教师节即联名致电给父亲,祝贺老师节日快乐。

    父亲这双手一生离不开画笔、离不开画纸，不分寒暑，一年365天从不停止作画。面对着海面上风云突变的瞬间，这双手仅在十几分钟就迅速挥洒，画就了一幅经典之作《东海风云》。90多岁时，创作一张水彩画仍不超过两小时。他每年创作的画数最惊人。80多岁时父亲每天还能画两张画，一年画上四五百张画是正常的。

    年轻时，中原一带灾难连年，哀鸿遍地。父亲忧心如焚，多次举办个画展，甚至将从国外千辛万苦带回的画作，都全部义卖了，所得奖项悉数捐赠娠灾，回报养育他的河南父老乡亲。老年时，他的作品也绝大多数都无偿馈赠给他的学生、友人、工人、农民，甚至爱美术的小朋友，几乎是有求必应。

    这双巧手热爱生活，热爱世界，家中的地板他常拖；家中的桌椅他油漆，还描上金花；过年香喷喷的枣糕、白白胖胖的面虫是他蒸的；他总是把衣物折叠得那么齐整，皮鞋擦得那么明净；他抚摸着鼓楼广场上嬉戏的小朋友的头，抚摸着动物园小猩猩、孔雀、小狗、小猫，那么爱心无限……

    这双金色的手，冥冥中闪烁着灿烂的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