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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彩就是力量

更新时间:2006-03-23 15:25:29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张昌华 编辑:李剑晨 浏览量:1566

 
追怀著名美术教育家李剑晨先生 

    李剑晨,生於一九00年一月二十六日,逝於二00二年二月二十日,原任南京东南大学教授(原申央大学),生前被誉为“中国水彩画之父”。他创立了自己的水彩盎理论体系,造就了一个时代的水彩画群体,他的中国画中西合璧,浑厚浓醇。其《水彩画技法》(一九五0年)一书被称为美术范本。并曾於九0年代访问台湾,举办画展。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当今文学艺术圈内,有人业绩平平,奉他命或自命为大师、巨匠,甚而泰斗。也有人在某个领域建树卓越,有开山奠基之功,累诸多因素名隐深山“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擅油画、长国画、精水彩画的李剑晨(汝骅)教授是也。

    苍天不负,己卯岁暮,百岁李剑晨荣膺“全球杰出人士暨中华文学艺术家金龙奖--艺术大师奖”。笔者闻讯凑趣恭贺。李先生认为,这是世人对他毕生致力於艺术教育、美术创作的肯定和厚爱。他特别欣赏那尊奖像∶身座耸立,水晶造就,晶莹剔透,座顶还有一条鉴金溢彩的金龙,呈腾飞遨游天宇之势。其女李蕾说:“父亲特别喜欢这奖像的身座,冰肌玉骨,这正象征着他一生做人习艺的准则”。又说:“老人在接到这奖像时,压仰不住兴奋,在长达二米的大红纸上泼墨挥宅,题写了:光明透彻四个大字一抒胸臆。
    光明乎。透彻耶?


    童稚百趣
    “少小离家老大回”,一九八二年,李剑晨回到阔别半个世纪的故里--河南内黄县。登高瞩远,极目豫天舒。环顾那滔滔黄河,葱郁的农舍、耸立云际的高压线塔,这个喝黄河水长大的艺术家欣然命笔书作「黄河远眺」。黄河,炎黄子孙的母亲河,中华文明的摇篮,李剑晨就是在这只摇篮里摇大的孩子,
    一九00年一月二十六日,李剑晨诞生在内黄县北沟村一个诗书世家。曾祖父李进是秀才,後为贡生;祖父李作梅是进士,父亲李铭恩是秀才,叔父李缎恩是举人,家添男丁,父亲向爷爷报喜,叩请爷爷为孙子赐名。爷爷说:“叫汝骅吧。”父亲请教出典。爷爷说:“传说中周穆王有八匹名马,骅骝、赤骥、盗骊、渠黄和绿耳,皆以其毛色为命。骅骝色赤。唐大宗李世民也有八匹骏马。这八匹中也有一匹骅骝。唐杜工部有诗曰:“骅骝开道路,雕鸦离风尘”,这孩子一落地哭声响亮,声如骏马嘶鸣,日後定是个人才。”遗憾的是,李汝骅生不逢时,此刻家道中落,虽有耕田百亩,只能勉为糊口,兄妹又多,母亲只好把他寄给一乳娘抚养。汝骅生性淳厚,聪明过人,但也顽皮出众。童稚时代,他爱与小伙伴下河洗澡,家人担心溺水,在他脚心打上红印,严加督察。他爱集洋烟牌子,一是用於与小伙伴赌博,一是他喜欢烟牌上的画儿:卖糖葫芦的、推车的、骑马的、放羊的,百玩不厌。他喜欢捏小人、泥马、泥人,捏得有鼻子有眼满像回事儿。他爱听妈妈讲洋人打到中国、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的故事,小汝骅记在心坎里,一次母亲做面食,他用面团捏了个小洋人,放到油锅里,炸好後,把洋人撕胳膊扯腿吃掉了,他对图画和造型似有一种特殊的天赋,真正对他进行艺术启蒙的是坊间一个纸扎匠邱凌。鲁豫旧俗,人死之後,要扎些纸房子、牛、马之类的冥器,在入土时焚烧,让其到阴间享用,纸扎上画有图画,十分逼真。小汝骅十分喜欢,跟着邱凌做下手,邱凌看他很可爱,便教他画古代将士、画灶爷、画财神,六岁,小汝骅上私垫,先生在教“人之初,性本善”,他与先生却是“心不近,性相远”,在下面画画,先生火了,斥之「再胡画就不要来了」。小汝骅只好回家画,把他的杰作贴在墙上、门上、缸上,琳琅满屋。一颗幼小的艺术种子在黄土地上娃儿的心中萌发了,但阳光雨露不足,家里大穷,兄弟又多,上县立小学时,二哥的天分比他好,父母只让二哥上。小汝骅又哭又闹,答应不吃学校的白馒头,也要上学。父母不忍,每月送一袋谷子和玉米,充当小汝骅的膳食费而不致辍学。在小学校里,他不安分,仍然一天到晚画画,年终考试,他得了两个第一:图画第一,算术倒数第一。老秀才校长认为画画是浮躁,给他的评语是:“学习逊人,浮躁过人”,


    更名立志
    雄鸡,是历代画家笔下永久性的题材。“鸡有五德,高冠长绅,仪态雍容,吾素喜之。”李剑晨喜欢画鸡有别於众。列君画鸡多半是“鸡鸣还曙色,鹭浴自清川”或“邻鸡残梦断,窗雨一灯深”之类,不乏诗意。李剑晨画雄鸡立石,不只引吭,而在抖翎展翅起舞,题冠名为「五更犹嫌起舞迟」,立意当胜前者一筹。画为心声。这正是他孜孜於艺海的真实写照,也是当初更名立志的初衷。

    爷爷给他起了个好名字。骅骝,一日千里,固可称颂,汝骅更知“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这个哲理。足下没有过硬功夫,千里岂不空谈。为励志,在北京艺专毕业前,他正式更名「剑晨」。言简意孩,缘於闻鸡起舞,延之晓晨习剑。

    小学毕业後,在当省众议院议员的叔叔资助下,他考上了中原第一学府:开封师范。从穷乡僻壤的北沟到金碧辉煌的都城,开封府内那精美的雕刻艺术、多姿的壁画,大开了李剑晨的眼界,引起了他的艺术冲动。执教的美术先生是北师大毕业的,他教他素描与水彩知识,为李剑晨指示了艺术人生的跑道。机遇,又造就了他。师范毕业的那年,北京国立艺专来招生,他脱颖而出,以第二名成绩跨进了中国艺术的圣殿。那时艺专校长是章士钊,他请来了全国一大批着名学者来执教、开讲座:国画大师陈半丁、王梦白、诗人闻一多,还有京剧泰斗王瑶卿。令李剑晨终身难忘的是任教的捷克水彩画家齐提尔款授。齐提尔教授的家毁於“一战”。他孤身逃出,被纳粹抓获,本欲枪毙,他自荐会画水彩画像,为那位德国军官画一日幅肖像,免於一死。後流浪到中国北京,为东交民巷外国使馆夫人画像,价码是一百大洋一幅。李剑晨的英语功底好,齐提尔上课时,由他充任翻译,过从甚密。齐提尔见李剑晨醉心於水彩画,便倾心培养他,李剑晨的水彩画作,受齐提尔的影响甚大,艺专深厚的艺术氛围感染着李剑晨,他不倦地去天坛、故宫、颐和园和圆明园遗址等处去写生,胸中具有上下千古之思,腕下方备纵横万里之势,对祖国的爱,对侵略者的恨诉诸笔端。他後来以圆明园为题材创作的「国耻遗恨」和「历史的教训」成为名作,在海内外引起强烈的反响。

    那时的艺专人才济济,学生中的李苦禅、刘开渠、章馥耀、王雪涛等一批人,部成了後来画坛大家。各种艺术社团十分活跃。在齐提尔先生帮助下,李剑晨与邵德芳等同学组成了“艺光社”,他们把模特儿请进校园,引起一场风波。在艺专,李剑晨与李苦禅私交甚笃,他们同姓,他们同向王瑶卿学唱京剧。李苦禅幽默地说:“我们从未合作画过一幅画,却同台唱过戏,真是养母鸡下鸭蛋”。李剑晨迄今记忆犹新:他们皆擅画鹰,被称为“双鹰”(双英)。

    一九二六年,“三一八”大惨案发生了。李剑晨亲身经历,亲眼目睹他的同班同学刘忠贤被杀害,刘忠贤血迹斑斑的尸体被同学们找回,安放在学校礼堂,李剑晨愤然而作水彩画“铁狮子胡同”,三且二十五日追悼会上,“铁狮子胡同”被挂在礼堂中央,表示对刽子手的愤慨,并寄托了爱国学子的哀思。


    负笈英法
    机遇往往会造化一个人,甚而改变一个人的人生。李剑晨的留洋颇有点戏剧性,他由国立艺专毕业後,回河南任教,当时河南省长商震喜欢音乐,常命一鲁籍谭姓小青年拉小提琴给他欣赏。一日高兴,省长大人发话,说河南每三年公派十个学生留学,都是学科技的,“今年让他们给个名额学艺术的”,要小谭作准备。教育厅唯命是从,小谭报名时,可主事的胡先生据理不让,说河南公费出国学生,只限河南籍,商震无奈,作罢。省招考委员会研究决定派一名研究美术的出国,遂登报公告。李剑晨时三十有六,是个而立已过的老教师了。在朋友们的促恿下,特别是林风眠先生曾对他说过“学西画的人,最好能出去晨走走”的话,激发他的拚搏勇气,他向学校请了假,闭门三月,卧薪尝胆。“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在残酷的角逐中,他拔得头筹,其兴奋状如范进中举。那是抗战前公费留学的末班车。一九三七年一月,他登上“秦能苏”号邮船,踏上了留学的征程。

    李剑晨就读的是伦敦大学院,这是一所英国着名的古老学府。英国人有绅士派头,但大学里学习很松散,老师不管学生,一任自由,画人体时,画好了教授看看,只评优劣,不作修改,是地道的“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李剑晨深知留学的机遇来之不易,早上九点入画室,晚上九点才出来。一天要画七幅,够累的了,十分狼狠的是,他每周只能到校去二一天,因为学费没交足,如交足学费,他就没饭吃了。他乘机研究水彩画,参观美术馆。他特别钟情TATE美术馆,那里有萨金特、布郎温艺术大师的作品。令他难忘的是在伦敦他们打了一次群架。那是伦敦新闻电影院放映「凇淤沪会战」记录片,中国、日本的观众最多,日本人坐前排,看到日军打了胜仗屠杀中国人的场景,日本人拚命鼓掌∶李剑晨与同学们气得把带的水果、面包统统砸向日本人,双方厮打起来。中国人多,把一夥日本人打得鼻青脸肿,电影中止了,电影院经理叫来了荷枪实弹的警察,双方混战才终止。次日「泰晤士报」头版头条,赫然写着「中日战争打到了伦敦」。渐渐地,李剑晨不喜欢伦敦了,整天雾蒙蒙的。写生出来的昼都是黑灰、黑黄、黑蓝,一点亮色也没有。他又觉得英国的艺术大拘谨、呆板,日益向往巴黎,且那儿的生活费用也低廉。

    李剑晨到了艺术之都巴黎。当他面对罗浮宫的艺术珍品之後,顿有井底之蛙之感。他看到了真正的艺术大海:达芬奇、拉斐尔和米开朗基罗的作品使他咋舌不已。在友人的帮助下,他进了私立库拉欧西学院,这儿的艺术氛围更浓厚,这儿学习生活也更自由、更浪漫。真正的没有围墙的大学,迟到早退无人问,修哪门课程地无人管。你想学画,花钱买张票即可。李剑晨有时一下买一沓子门票,想进去撕一张,就像进咖啡馆一样轻松。一次他参观罗丹的工作室,见入口处挂着一块很脏的麻布,不知何意,他用手一摸,才知是件雕塑作品,这便他感到艺术的震撼人心的魅力。他在巴黎,先学油画,後学雕塑。在那儿他有缘结识了滑田友、萧淑芳(吴作人夫人)和潘玉良,得以和他们共研画艺。有趣的是潘玉良拜他为师,同他学京剧。八十年代,李剑晨看电影「画魂」後幽默地说:“潘玉良学京剧哪是在青楼,是我教的,给我执过弟子礼呢”。

    当然。更令李剑晨引以为荣的是,一九三八年秋天,在毕加索画展上,他与这位世界美术泰斗有过一番晤谈,探讨艺术。当时李剑晨正在看毕加索的展览。毕加索见到李剑晨是东方人,问他是哪个国家的。当他获知是由中国而来专门研究艺术的,十分热情地说:“如果把东方比作一块面包,那麽整个西方及其文明,只不过是面包屑罢了”。耐人寻味。足见毕加索对东方艺术的崇拜。李剑晨对毕加索说看不懂他的画:“三条腿的牛、一个侧面人一个鼻子两只眼和八种颜色画的苹果似的足球”,毕加索说:“你要是看懂了一个就全看懂了,一般人看懂了,理解就太浅薄了”。他又说艺术的表现方法各人不同。“对我的画,你要根据自己的理解去看它”。今天,百岁的李剑晨回忆这次会见时说,他崇拜毕加索早期的画风,对其晚年的画作他不敢苟同,更不敢恭维。他认为那是毕加索晚年精神失常了在“胡闹”。理由是毕加索七十岁时告诉格叶德,他“不过是一个哗众取宠的人罢了”。他“从不敢听人家说他是大师,一听心里就难过”。李剑晨分析,这或许就是毕加索真诚的纤悔。

一九三九年,英法正式对德宣战,二战的炮声一响,国内给留学生的公费也中止了。当时,美国一大服装公司,以每月二十英镑的薪金(时约合银元三十元),请他每天画一幅香榭里舍大道看到的最新颖的服装图。“国破山河在”,李剑晨一心眷恋祖国,无心滞留,毅然踏上了归程。


    色彩就是力量
    李剑晨是集教授、画家於一身的人物。作为教授,他堪称“桃李满天下”,
在重庆国立艺专时的高足吴冠中现已是闻名於世的画家、艺术理论家;在中大建筑系任教时门墙陈其宽、修泽兰已是董声世界的建筑师;旅居海外的画家朱德群部沐受其教泽;两院院士、城市建设规划专家吴良镛、而建设部部长戴念慈等都是他的桃李,"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是他烙守的信条和人生的乐趣,一九三九年十月,当他由巴黎辗转回到重庆时,友人涂公绥为他谋得一美差,在文化驿站当主任秘书,仅吃纸张回扣一项,月有一千大洋的进项。多诱人的肥缺!他还是拒绝了,赴重庆青木关在国立艺专当西画系主任,他就是那时当了吴冠中、朱德群的先生的。嗣後,他受聘於中大,当建筑系的教授,与杨廷宝先生比肩,同为二级;而对艺术界派别之争的风云,李剑晨不愿掺和,他把自己人生的小船。摇进艺术的港湾,潜心研究他的水彩画新技法,将其运用到教学中,创作出一批令人耳目一新的作品。他在中大(後来的南京工学院、东南大学)的讲台上,一站就是半个世纪,直至退休,九十高龄仍带研究生,岂主旨"廉颇老矣"!他的人生之旅,经受过磨难和打击,文革期间,造反派都三番五次喝令他去交代"问题",一些向党交心时早交代过的陈芝麻烂谷子,翻来倒去:工资被降级,存款被冻结,命令他扫厕所,勒令他一连搬了五次家……批斗,皮肉受点苦倒也罢了,教他扼腕的是造反派把他已译就的《西欧名画选》,已杀青的《绘画构图学》和《建筑色彩学》等文稿,付之一炬,那可是地的一腔心血。

    作为艺术家,他油画、国画、水彩画并举,三管齐下。特别是在水彩画方面,他不仅是第一代卓有成就、最具影响的画家;而且,他为独具特色的中国水彩画技法奠定了理论基础。他在二十年代研究出的水彩画技法,成功地解决了水彩画三要素的关键问题。其理论专著《水彩画技法》、《水彩画创作技法》再版十二次。发行数十万册,成为国内外几代水彩画家学习水彩画的教科书,长期担任中国水彩画协会名誉主席。一九九二年,九十二高龄的他,应邀到台湾举办画展,引起轰动,台湾美术大师刘延涛先生赞其画作“亦中亦西亦我,有血有肉有神”。而李剑晨先生在接受笔者采访时,否认这种提法,他不愿过誉掠美。他说在他之前水彩画还有先贤张辜光先生。

    “色彩就是力量。”
    “万绿丛中一点红,引人春色不须多”。李剑晨对油画、水彩画的色彩十分强调。他将画室命名为“翠羽轩”,他留学英法,冲破伦敦大学院派的藩篱,汲取巴黎各艺术流派之长,融合中国传统画技法,开辟中国油画新途径。其代表作「蔡文姬」就是一例。在国画的继承与创新上,他积极推崇“继承不泥古,创新不离源”的辩证法"。“立万象於胸怀,传千祀於毫翰”。他的作品无不跳动着时代的脉搏,闪现着民族的安危,人民的祸福和艺术的兴衰相休戚,如「戚继光」、「保卫国土」、「二流浪儿」、「国耻遗恨」等。其画作的题材丰富,人物、山水、花鸟一应俱全,古代与现实并举。深厚的学养、扎实的古文功底,在对画作的命名上大显丰采∶「一片新绿」、「碧透秦淮」、「雨中垂钓」、「秋江初审」、「晚冉炊烟」等,他有「李美人」之誉,尤擅画历史人物,诸如「山鬼」、「蔡文姬」、「李师师」、「宝钗画菊」。

    李剑晨的“画外”功夫亦值得称道∶他爱好京剧、音乐、体育,五十年代组织南工京剧团下基层演出,青年时代是绿茵场上快乐王子;爱读文学、历史典籍,英文、法语俱佳。他认为“艺理相通”。他风趣地说∶京剧舞台上马鞭一挥,日行千里∶小姐裙琚一撩,七上八下,登上绣楼∶艄公而脚一井,双手一摇,船开了,这就是国画中的大写意。

    「五车图集,万轴琳琅。」有评论家如是说,


    光明透彻
    「学画者先贵立品,立品之人,笔墨外自有一种正大光明气概。」

    千禧年,百龄李剑晨荣膺艺术大师奖,他把玩晶莹剔透的奖像身座,挥毫疾书「光明透彻」四个大字,相映成趣的是他曾作一幅国画,画面是一束樱红的萝萄,静静地躺在草编的篮子中央,背依几棵葱白爽清的大白菜,质朴淡雅,名为「一生平淡」。「诗言志,画心声」,此作正是他人生的真实写照。

    李剑晨本是黄土地上一个平凡的孩子,但确又不凡。一九三六年,全国第二届美展在南京举办,进馆大厅中央并列悬着三幅油画:徐悲鸿的「奔马」、潘玉良的「起舞的少女」,李剑晨的「收获」位於其中,前两位时已声名显赫,他只是黄土地上一师范学校的美术教师。留学归来,他执教讲台,默默耕耘,没有大红大紫过。平平淡淡,淡得如凡人无二致,而其德之馨,又非素人能备。

    一九四九年,豫地大旱,饿蜉载道,为给梓里尽绵薄,他捐出精品百幅赈灾。但承办者心术不正,自据一袋银子逃之夭夭。次年,物价飞涨,为助河南难友,他苦心作画二百幅,得款又让「朋友」席卷而去,那人却在西安办起古董店。面对这两次劫难,李剑晨心痛,终一笑了之,「对人总要宽容的」,一九八六年,香港万里书屋出版一本署名为陆如蓝的「水彩画技法」,风行港、台、东南亚。女儿李蕾在南京书店觅得一本,一翻竟是父亲的作品。经有关方面协查,万里书屋赔罪,说明个中「原委」内表示再版时将署名更正。李剑晨说∶“既然海外读者喜欢这本书,名字就不必改了,陆如蓝就算是我另一个笔名吧。”淡得不能再淡,君子之交淡如水了。他赠一幼儿园画作「鹰」,幼儿园为扩建,将其以五万七千美元出让给新加坡客人,用於扩建园舍。李剑晨闻说,非但没生气,又赠一幅。至於因某种公益活动,需要「支持」的,李剑晨有求必应。己卯除夕,他在任教的东南大学,为酬谢一台湾重要友人,一宿未眠构思一幅寓意深刻的「万年青」,以百岁高龄,拐杖入画室,精心绘制。一九九一年赴台湾办画展,一收藏家看中他的经典之作「山鬼」,愿以五十万美金收购。李剑晨不肯,那先生又请人斡旋,李剑晨依旧婉拒,还得罪了朋友。近年,他将毕生创作的精品二百馀幅,分别捐给河南省和他的第二故乡江苏省。李剑晨不卖画是众人皆知的,但也有例外。某年,「九三学社」组织成员为群众服务,为老百姓作画。当时他已九十岁。临街作画。主持人提议他的画以每幅一百五十元出售,李剑晨摇头:「群众生活水平不高,五十元一幅就够了。」他一口气,当场作画十二幅,被传为美谈。至於慕名而来的千奇百怪的求画者的故事,那就不胜枚举了,其中不乏青年美术爱好者,带着煎饼大葱,扛着大米来拜师求教的,更有趣的是,一次一中年人一进门,「扑通」一声跪下,李剑晨忙馋扶,间缘由,来人长跪不起,说他从苏北专程而来,除非你答应我的请求才起来。李剑晨劝他尽管说。来人说,他的领导家有一幅名画,被他儿子不小心弄坏了,他赔多少钱,那领导都不要,说除非赔一幅真迹,他见画是李剑晨所画,便来了。李剑晨当即允诺,给他画一幅「月季」。来人献上礼品,李剑晨拒绝:「不把东西带走,我的画不给你,」来人走後,家人问李剑晨:「他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李剑晨豁达一笑:「是真的,当然应该帮他∶即使是假的,也难得他一片苦心。他送礼、下跪,不就是因为喜欢我的画吗?」这些没穷尽的画债弄得李剑晨也心烦,且看他某日日记∶
    催画人络绎不绝,真麻烦。有多少人来,没个完。一个苹果,拿了半天,没有空吃到嘴,忙的是什麽呢?

    福生於无为,而患生於多欲 李剑晨在日记中写道∶「财多遭祸.名高招妒。名是人民对自己的尊敬,实到名归,这是自然的,强求是不行的,多少失败在名利上,以致身败名裂甚或丢了生命。清心寡欲是保持健康的最重要的问题。」

    这是世纪老人李剑晨的肺腑之言。细细品味,对我们不无启迪。他在九十六岁时刻意作画一幅铭志∶「我将堂众正正的走完这一百岁的征程。」
    二00二年二日二十日,李剑晨「光明透彻」成就了他的百岁人生,享年一0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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