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寻找雕塑的高层次
五十年代初我开始学习雕塑时,正逢美术教育全盘照搬苏联的时代,推行“契斯恰柯夫教学法”画素描的铅笔从1H到6B排成一行,聘请苏联专家开办雕塑班,但是苏联确实也出现了一批著名的雕塑家,对我们初学雕塑的学生来讲真是如数家珍,崇拜至极。那时人体基础课至高无上,给中国年轻的雕塑时代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后来随着中苏环境的变化,艺术教学也在松动,加上我们的老师都是留法的教授,人体课的教学法和东西方的雕塑家,也大量的灌输给我们,如埃及、希腊、法国和意大利的雕塑。但这些都如雾里看花,如同王国维所说的“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这也许就是五十年代的雕塑第一境界,这其间老先生也一再向我们教育中国古代雕塑的传统,如敦煌、麦积山、大同、龙门石窟等,每学期都要去石窟、寺庙参观学习,这对我来说,真是天大的功德。1959年当我毕业分配到河南时,火车徐徐开动,离开我生长了近30年的北京时,我真有一种撕心裂腹之痛,暗下决心,我还要再回来。第一个寒假我从郑州回到北京,最想看的是天坛祈年殿,在凛冽的寒风中流下了热泪,大年初一我去故宫绘画馆看藏画,在吉祥戏院看了张君秋的玉堂春,我认为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天地。后来我在河南看到了成千上万件汉代画像石、画像砖时。我的心震颤了,当我看到龙门石窟、巩县石窟、宋陵石雕、中岳庙铁人,以及大量的青铜器、石雕、陶俑等,这些古代的优秀的精品,我真的被吸引住了,这就是在美院老先生们给我注入的中国传统雕塑艺术,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这一下我就在河南干了30多年。通过古代雕塑这条渠道,认识了中原文化艺术的历代高峰期,历代的大文学家、大画家,浩如烟海的民间艺术,如同黄河的积淀,深厚而不可测,30多年来日以继夜的投入其中,写了上百万字的论文,自认为走完了王国维所说的艺术家的第二个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六、七十年代毕业的雕塑学生,据说有四、五百人,每人的情况不同,复杂而曲折,文革的十年空白,使他们都熬白了头。前年中央美术学院迁移新址召开庆祝大会,许多老同学都来聚会,新大楼、新环境、新面孔,大家碰到老先生、老同学都兴奋不已,在新的雕塑系总想寻找一些老美院的痕迹,在新的雕塑陈列室中,展览的雕塑作品都是青年的抽象派作品,为什么不把滑田友、王临乙、王合内等老先生的作品陈列出来,使我们有一些怀旧的满足呢?好象这不是老美院的搬迁,而倒像是新美院的建立。
1982年中央提倡城市雕塑,至今已有20多年了无论从数量上,或从质量上,全国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大、中、小型城市雕塑,取得了伟大的成绩,其普及的程度十分可观,全国人民都知道了什么是雕塑,起到了美化环境,潜移默化的教育作用,在此基础上就需要更深、更高的向前发展,向更深的层次迈进,要看到这下一步是相当艰巨的,这里有雕塑的基本功能的问题、雕塑的风格问题、雕塑与环境的配合问题、雕塑永久性的问题、雕塑的品位问题、中国雕塑的国际化问题等等。著名演员张国立在电视上谈演艺节目问题时,他说“贺岁片”是只供人们一时、一笑而过的应时片,群众看过之后可能毫无一点记忆,其它许多影剧片,现在看来不出不来让人永久不忘的艺术形象,甚至一年之后还不忘的影视形象也不多。电影导演吴子牛说:如果影视上全是“小燕子”,那是中国艺术的悲剧。现在演员和观众在改革开放的快节奏中,也产生一种浮躁的心态,把艺术只看作是一种娱乐消遣而已。过去老艺术家把艺术看的比生命还宝贵,像盖叫天宁肯牺牲自己不能毁坏艺术的也为数不多了。人们老觉得京剧节奏慢,古老的艺术不刺激,而艺术家们为了一个艺术形象、一幅画、一件雕塑能够“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艺不惊人死不休”的精神也不太多了。艺术性再高的作品也不一定有人看,孩子们看的、玩的全是“奥特曼”。每年劳动人民文化宫的两次书店,打一、二折处理的书大多是国内外名著,和古典的文言文书籍,大本精装本的中国画册,人们看不懂,也没有时间看。
清代山水画家“四王”之一的王时敏,每得一秘轴,便闭客沉思,瞪目不语,遇有赏目会心之处,则绕窗大叫,附掌跳跃,不知其酣狂,抚心自想。现在还有这么感人的作品吗?雕塑作品中有多少能使人目瞪口呆,甚至产生酣狂之态,或者达到心肝震颤的境地?有,但多时中外古代的作品,例如:我在巴黎、罗马每到一个博物馆,总有不少雕塑使我赞叹!象米开朗基罗水平的雕塑。在卢浮尔宫一个看不见头的雕塑长廊上,件件精彩,我想这么多高水平的雕塑家,能不产生一个米开朗基罗吗?当我在圣彼得大教堂,看到四米高的白玉石天使雕塑,几米高的飘带迎风飘起,真不知几百斤中的石带是靠什么支撑的?当你用手去抚摸一只天使的50公分大脚时,那白玉石的脚趾、脚掌、脚心,是那么饱满,那么柔润、那么美妙,真是会生会世的心满意足了。1992年我去麦积山,孙纪元同志陪我们爬上正在维修的窟顶飞天浮雕,薄肉浮雕的头和手,雕造之细腻真是巧夺天工,眉、眼、鼻、嘴的线条准确、清晰又有立体感,少女的形象和神态,真是过目不忘,当时的雕塑家,在塑造时这么认真,一丝不苟,不知有多少人能爬上高架去欣赏他的作品,但是我真感到我白做了几十年的雕塑,为什么不早几年来看看。去年,当我看到历史博物馆展出的海关截留文物展时,一件河南宋陵石雕头像时,我真的目瞪口呆了,第一个感觉是:怎么会这么大?因为我去过宋陵十多次,不少石雕我都认真研究拍过照片,但都是仰望远看,从没有近在咫尺看过,一件几十公分的头像现在突然感到足有几米大!庞大的体积,其苍劲的凿痕,斑驳的肌理,感到几千斤的重量,越看越难以琢磨,它的力量无穷,仔细品味其醇厚无比,这才是雕塑!我的老师王临乙先生告诉我:“世界的雕塑在埃及”。这次我去埃及算是真正体会到了,在埃及菲莱神殿,以及尼罗河南端的“阿布新贝尔”神殿雕刻群,这是埃及巨匠石雕的代表作,当你从纳赛尔湖边走向荒沙山岗高处的神殿遗址时,猛抬头望见四座高大的石雕,拉美西斯二世的大型石雕,如同四座天倾般的大山向我的头顶压来,有一种不可阻挡的气势,倾矗在天空,这才是巨型雕塑的感觉。就如同人们去看埃及的金字塔,好象人只能钻到一块块巨大的石缝中去,这才发现建筑与雕塑是这么伟大!人有多么渺小,此时此刻我真的如同王时敏见到秘轴一样,瞪目不语,或张口大叫,而不知其酣狂,至今心中永不磨灭,这才是雕塑!一座好的雕塑应该是远观其势,近品其味,拉美西斯二世的雕塑坐像,高20米,四座完全一样,头戴高冠,占全像的四分之一,人像可以三面观赏,立体感很强,虽然基本是裸体但没有肉感,只有石头的感觉,雕刻的雄伟气势,从很远就能感觉到了,但当你走进雕像时,每座大像的小腿旁和空隙处,都雕有小型立像,是国王妃子和其他大臣的雕塑。妃子裸体,身材柔美动人,雕刻细腻,完整而耐看,造型十分考究,大像背后还有线刻和浅浮雕,大小互补相映生辉。埃及大型石雕成功的体现了艺术的奇迹和巨匠们的创举。他们善于采光,石雕浑身磨光发亮,加强了整体感。这就是王临乙先生说的:“要使光线在雕刻上流动,没有阻挡。”埃及大型石雕在细部都有微弱的变化,每件雕刻都楚楚动人,更增加了艺术的魅力。埃及古代雕刻流落到世界各大博物馆有上千件,在埃及本土也保存有几十万件,而且还在不断发掘和出土,数量之大十分惊人,当时埃及有多少雕塑家?无法估计,恐怕最少也有上万人吧?而且水平都这么高,这么多的雕塑家都在做一种风格、一种手法的作品,不断重复一种姿态:端庄的平坐或站立时一前一后的脚步,但件件耐看,使人看不完看不够,这不能不说是埃及雕塑家寻找到了他们雕塑的最佳主题的风格,寻找到一点永久性的突破。
2. 一点突破的永久性
埃及雕塑是如此,每一位雕塑家、每一历史阶段的雕塑也是如此。一点突破的永久性在历史上是无法磨灭的。例如中国的汉代画像艺术,它是用线刻浮雕表达造型方法,用大块体积和夸张的动态,简洁而生动得刻画了故事内容,在构图上利用方形、竖幅、横幅。表现无拘束的场面或历史画卷,这种中国特有的艺术形式为后来的中国画的用线和经营位置上,超出自然和历史的局限性,两千多年前为中国美术上的一点突破,奠定下永久性的艺术形式。艺术的一点突破是十分艰难的,法国的布德尔,为了适应室外人们对雕塑的视觉需要,加强对雕塑的力量感,把人体的各个局部,包括面部,作艺术上的拉长和角度的夸大,在这一点的突破上,超过了他的老师罗丹。中国的京剧任务就是采用拉长的效果,花脸的脸谱是从头顶开始,帽子、胡子、袖子、高底靴等,都拉长了。青衣后面的头发长到脚跟,使人物在舞台上,适应观众在远距离的视觉效果。像贵州的“地戏”,他们的面具是戴在头顶上,演员是从胡子里往外看。不少演员、导演搞了一辈子戏。并不研究戏剧造型。另外英国著名的雕塑家亨利?摩尔的作品,前年曾在北京展出过,但是许多雕塑家都做了评论,这里我只说一点我的看法:亨利摩尔不是抽象派雕塑家,他是写实派雕塑家,只不过他的雕塑不去表现人体肌肉的丰满,柔弱或动作的优美,而是追求和研究人和动物的骨骼。把它夸张、变形,雕刻成上亿年前出土的骨骼化石,作为他雕塑的对象,在化石肌理上表现出顽石般的坚硬,好像是经过千万年的风沙吹打、磨损、抛光,突出部分非常光华圆润,凹陷部分鑚透成空洞,这种质感像我国西北大沙漠中的大漠石,那么自然,那么凌厉,从表面摸上去手感圆润,这就是亨利摩尔的一点突破。这种独特的风格无人可以代替,因此它可以成为永久性,试想如果在米开朗基罗做的大卫身上鑚几个洞,你敢吗?你想会有什么效果呢?
1) 雕塑的功力在永久性,雕塑的永久性在功力:
雕塑的最大功力是永久性,这是历史上赋予它沉重的历史使命赋予雕塑一种纪念式的深刻思想内涵,一件经得起历史考验的雕塑,哪怕它不是纪念碑,也是会起到纪念碑的作用,例如希腊古代雕塑“胜利女神”,她放在卢浮尔宫大厅台阶的最高处,从台阶下仰望,那腾飞般展开的翅膀真象是从天而降,气势非凡!这是其它艺术形式不能承担的。一件好的雕塑不是放置几年、几十年,而是要千百年的永存下去。雕塑不是填补空间,而是要占据空间,好的雕塑有一种放射性,它矗立在广场上,周围一切都要围绕着它而生存,中国古代的建筑与雕塑最懂得这个道理,例如:北京的天坛,走在通往祈年殿的甬道上,就如同步步走上了天,周围一切建筑、树木都要慢慢地低下去。河南的宋陵本来是一座庞大的建筑群,但经过千百年的冲刷和破坏,一切都荡然无存了,但陵墓两旁的雕刻却整齐的排列在那里。埃及的雕刻是永存的,无论它流落到世界哪个角落,人们一看便知它就是埃及的,埃及的文字消亡了,埃及本国的“宗教”没有了,甚至埃及的国家传统也不存在了,但埃及的雕刻、埃及的金字塔是永存的,因为埃及雕刻的功力太深了,人们不忍心毁坏这些艺术品。雕塑不是短暂的工艺装置,雕塑要把冰冷的石头、金属注入灵魂,雕塑家一生的功力、血汗、精灵全部地注入进去,如同泥土烧成陶瓷,即使雕塑、建筑本身都遭到破坏,但它的精神仍然永久地留在人们的心中。
2) 一阁、 一楼、 一亭的启发:
唐代文学家王勃的《滕王阁序》,宋代文学家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和欧阳修的《醉翁亭记》,这一阁、一楼、一亭,曾经千百年的感染着中国人民的情感,它把中国人的心拧结在一起,无论是在中国本土,或是漂流在五洲四海的同胞,都曾被这感人的诗篇所打动:例如王勃的“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等。诗词中所引证的每一个典故、历史事件、自然风光,通过描写建筑,牵动着中国人的心,使人没有想到的理念和思考。古代诗人怎么懂得这么多事理,涉及的这么广泛,论述的这么深透,这些都从一座建筑所启迪而扩展开去,成为永世不灭的诗篇。如今,世界建了多少洋楼大厦,哪一座不比滕王阁高哪一座不比岳阳楼大?纽约的摩天大楼,直可惜至今没有留下一篇像《阿房宫赋》那样的怀念诗篇。建筑需要雕塑,雕塑离不开建筑,一个世纪的“世纪坛”,它的构造,它的室内浮雕,能否体现一个世纪的历史和艺术水平?世纪大厅中宏篇巨作的浮雕,描绘了中国整个历史,古代的许多伟人和文学家,近百年的历史变迁,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立,和邓小平领导的改革开放,这是多么重要的巨篇呀!但是当你顺着历史的洪流看下去,真是苦不堪言!一个个胖乎乎的伟人,分不出谁是谁,甚至连开国大典,人们最熟悉的,站在天安门城楼的领袖们,如果没有董希文油画做先导,恐怕也难一一说出谁是谁,至于雕塑初学时的人体比例、结构,浮雕的基本常识,也显得不十分熟练。中国几千年的历史文化,它能描绘出多么伟大的艺术长廊。我们不妨与两河流域中的西亚艺术的巨型浮雕相比较,也可以与希腊巴底农神殿的浮雕去借鉴,也可以与“世界民族艺术博物馆”的百米浮雕去学习,这些才是永久性的浮雕作品,无论时尚的变迁多么大,抽象雕塑的浪潮多么高,这些巨作浮雕也是永远磨灭不掉的。尽管我们目前的各种条件所限,各种因素所造成的困难,但就我们全国雕塑界水平而言,我们是能够比现在更好,是能够达到国际水准的,当然这其中也有甲方、乙方的不同要求,艺术监督不够健全等问题,但雕塑质量的好坏终究是雕塑家的问题,观众最后认可的是作品,不管你创作中有什么困难和问题。雕塑家看了也都不满意,但为什么不呼吁,这也看出了雕塑界还存在着艺术评论问题,现在应该完成新世纪的重要历史画面,成为一阁、一楼、一亭一样的永不忘怀的诗篇。
3) 雕塑的功力:
雕塑的功力,就是雕塑的基本功,雕塑的造型能力,雕塑感,雕塑的力量,雕塑以人为本的基础等等,现在提出这些好像早已过时了,不合适宜了,但我认为雕塑的永久性恰恰需要最深的功力,哪怕是追求抽象雕塑的雕塑家。记得前两年我在美术馆看了中国留法雕塑家熊秉明先生的展览,早年的雕塑如同我们美院的老教授,功力十分扎实,晚年开始做抽象雕塑,用一根铁筋十分简洁地表现出各种动物形体,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其动作和神态已达到出境入化的程度,如果他没有中国线的基础,是达不到这个程度的,他的许多诗词、论点用毛笔写成条幅也十分精辟。
4) 美与丑是一线之差:
王临乙先生经常告诫我们:美与丑是一线之差,线里线外决定美丑。譬如人的五官:眉、眼、鼻、嘴、耳,长在一个人的脸上,摆来摆去相差不到一公分,但却有的奇美,有的奇丑。中国古代石雕都是用线刻画上下眼皮,鼻子用线刻画鼻梁,嘴更是用微妙的线刻画嘴的轮廓线,其嘴角的微笑,嘴唇的薄厚,就在一线之差。商代出土的“石虎磬”,用凸起的线来表现,非常严谨,造型准确而饱满,一根线也不能移动,线外则臃肿,线内则干瘪。线的准确性需要在课堂上画素描时长期锻炼才能解决,观察的准确性丝毫不离。为什么美院雕塑系要学五年,就是要在基本功上过关。雕塑的局限性也是它最大的特点,就是要塑造人体,表现以人为主,其体积感、机构感、空间感、雕塑感、永久性等,是其它艺术所不能比拟的。中国有五千年的历史,其伟大人物是世界之最?选择人物应以正面为美的。中国许多地方有岳飞庙,把岳飞美化成神,而把奸相秦桧夫妇的像跪在大门旁边,可见中国人对美丑是十分鲜明的。现在雕塑家的主要人物仍然应该是塑造伟人的纪念碑,要能使观众长久驻足在伟人肖像面前,使后人瞻仰而怀念。我记得1982年在建立全国城市雕塑委员会时,曾拟定了一个中国历史伟人的纪念碑规划,并要求各省也作规划,如今20年过去了,完成了几件呢?在罗马、巴黎、俄罗斯等城市的大街上,处处可以看到伟人的纪念碑,人们在重大节日都去献花、举行婚礼仪式,许多人要拍照留念,在北京有多少这种纪念碑和感人的镜头呢?北京是一座有深远文化内涵的城市,人文荟萃,许多都值得去塑造,难道黄城根公园就只做两件世俗小品,就能体现古老北京城的文化吗?北京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北京市民文化素质相当高,他们懂得京剧,曲艺、懂得建筑和文物的品位,懂得诗词书画,懂得棋艺和传统文化,同时也懂得雕塑,不信去深入民间做一次调查。中国的雕塑要走向国际,应该以其历史伟大人物或文物精华,体现中华文化传统的特点。季羡林先生说:中国特色就是中国的文化艺术。雕塑家要有中国艺术的风格。季羡林先生还说:中国人无法走出刻骨铭心的平民情节。人们的需要正应该是艺术家的乐趣。
3.品纯
中国艺术的最高境界便是“品纯”古代论画为“品格”,以达到对一幅画的意境、蕴涵、画风和性格及人品的高度。这就要求作品的精练,如同金子的千锤百炼,锤到没有丝毫的杂质。唐代李中的诗句中有:“品格青于竹,诗家景最幽。”人渴了要喝水,有大碗茶、甜饮料、啤酒、白开水,都是为了解渴,它与“品茗”有着大众化与艺术品的距离,品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咂摸滋味,品到心旷神怡,心神融合,方到了艺术享受的最高境界,例如过去大街上没有城市雕塑,不论好坏做几个都感到新奇,群众也能接受,但太多的钢管、圆球群众就不爱看了,就需要较高层次的作品了。品纯与品醇也有区别,纯粹与醇朴、醇厚的不同,中国艺术更讲究品纯,如中国画的白纸黑墨,围棋中的黑白二子,曲艺中的单弦与三弦,京剧中的虚拟手法。高质量的雕塑作品更要品纯,它不需要五光十色的艳丽,不需要玲珑剔透的精巧,它要以一当十,中国艺术讲究大气,“大、拙、生、强”是它的特色气质,雕塑更是靠纯粹而整体的形体去塑造。罗丹说什么是雕塑?一块石头从山上滚下来就是雕塑。滑田友先生说:做肖像的手法是:把高点压下去,把底点填起来。王临乙先生说:雕塑本身要有光的流动,不能使光受到阻挡。这些都是强调雕塑的整体感,也就是雕塑艺术的品纯,高层次的结晶,至美的享受。石头和金属都是冰冷的,经过雕塑家的千锤百炼注入灵魂,使它不是生硬的物质了,而是有血有肉的艺术精灵了,艺术却有高低之分,吴都赋中的“吴钧越棘”,纯钧与湛卢两把著名的宝剑便是宝剑中的精品。中国古琴弹奏家,在弹奏前先点燃一支香,当香烟上升成直线时,空气都静下来了,琴声也轻轻点了起来,人们随着琴音也都静了下来,古琴的颤音随着香烟徐徐上升到天空,余音袅绕,这时它的声音比一切乐器弹奏出的意境都要高。其实所有乐器的声响都超过古琴的声音,现代流行歌曲中各种响器、电子琴,演员声嘶力竭的沙哑声音,就再也听不到轻轻的古琴了,古琴的颤音由最高变成无声无息了,这就是高低之分。雕塑也是如此,如果要把雕塑去和色彩去比,肯定会无地自容,雕塑要去和最现代的服装模特相比争宠,肯定也会干拜下风。雕塑贵在纯真,贵在内心的刻划和力量的永久性,它矗立在广场上,千百年使人常看不厌,纯而深远,神而绝妙,潜移默化,永不消亡,它能渗透几代人的心,这就是达到了雕塑的最高境界,功夫不负有心人,艺术不能取巧,功夫的火候不到,急功近利永远出不了品纯的作品,也不能成为真正的艺术家,艺术是有选择的,要懂得任何一种艺术门类多是厚积薄发,大器晚成,著名京韵大鼓骆玉笙说过:“艺到深处自儒雅”。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雕塑哇雕塑!更高层次的境界就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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